祝双衣抱着水盆水头,方见小鱼这时才睁开眼。
一连几日小鱼都昏昏沉沉,连奶奶放在门口的米糊也是自己闻着味儿下床,闭着眼睛囫囵喝下去的,其实他此刻连自己家烧塌了都不知道,还以为睡在原本的房间里。
小鱼不好受,年纪小,却顶要强,从不肯在祝双衣面前说一句不舒服,心里想着十分,嘴上只肯透露三分,譬如现在想让祝双衣留下来陪他,开口只问:“你又要走啊?”
小孩子毛稀疏,皮肤是浅淡的,眉毛也是浅淡的。小鱼拧着两条淡淡的眉毛,两腮因为浮肿而有了些肉感,问完便不多说一个字,只冲着祝双衣眨眼,再眨眼。
祝双衣也很想留下,可家里缺了个口的屋顶还没修,€€草也用光了,他需要回去等着那一车新的草药运到家里。
于是他故意道:“叫我一声哥哥,我考虑考虑咯。”
小鱼从不肯叫他哥哥,仿佛叫了就很拂自己七岁的脸面似的。
他晓得祝双衣又在逗他,便不吭声。
祝双衣放下水盆,坐到床头,让小鱼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温声说:“晚上陪你好不好啊?”
小鱼闭上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翻身,从祝双衣腿上下来,缩到靠墙的位置,背对着他:“祝双衣你烦死了。”
祝双衣望着他后脑勺笑笑,起身端起水盆离去。
门一关,房里只剩小鱼一个人。
没多久,床上传出低低的抽搭声。
那边祝双衣回家,正巧碰到两个劳工把一车€€草拉进他院里。他认出来是前两天贺兰破雇的那几个,赶紧上前帮着卸货。
卸货并不麻烦,麻烦的是劳累半天他才想起自己家里连招待人家的水都没有烧上一口。
祝双衣摸摸袖子,走到那两个人跟前:“那个……工钱……”
“那位公子给过了。”
听到贺兰破给了钱,他一颗心才落回去,又往外探头:“他没来?”
“说有事,先往别地儿去了。”
“唔。”
祝双衣点点头,人家确实也没理由跟着一路护送来。
他送别了两个劳工,琢磨屋里的一块空地能用来囤放满地的€€草,正好自家屋子后头堆着许多干稻草,还有相当一部分没被火烧过,可以搬一些铺在地上,免得€€草受脏受潮。
祝双衣哼哧哼哧抱了稻草在家里铺成一层,又预备将院里€€草搬回去,刚弯腰下去,眼前出现一对鞋尖。
他抬起头,弯眼一笑:“这回怎么不戴帽子了?”
贺兰破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换了套寻常的锦衣,头用普通的墨玉冠束起,另一手握着一把细细的长刀。
他把食盒递给祝双衣:“我来吧。”
“那我不客气啦。”祝双衣开着玩笑,看似并不推诿,接过贺兰破的食盒还顺便拿走了他的刀,回屋放到桌上,却又出来和贺兰破一同搬运起来。
两个人很快安置好满满一堆€€草,他正是吃得多长身体的年纪,早上大半只山鸡进了肚子,随便干会儿活就消化得肚子空空。当下坐在桌边休息,旁边贺兰破一打开食盒,祝双衣登时满鼻子都是美食香气。
他转头一看,这食盒有三层,最上头是一串又黑又大的葡萄;第二层放着一盘糯米方糕,一盘凉拌肚丝,上头撒着薄荷;最底层是一碗蟹黄粥,还冒着热气。
祝双衣咽了口唾沫,看向贺兰破。
贺兰破把菜推到他那边:“我吃过了,给你带的。”
这回是真不客气了。
祝双衣突然站起来往厨房走。
贺兰破问:“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