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陛下一道手书递到祁王府上。
陛下封前礼部侍郎程毅为三品河南副布政使,让祁王代天子去诏狱传令。
诏狱这地方,就算殷承钰还从未去过,如今踏入,只能说一句“不负盛名”。
这哪里是诏狱,这分明就是地狱。
铺天盖地的哀嚎如恶鬼催命一般涌入耳朵,腥臭的味道阴魂不散地缠绕在鼻息,然而最最恐惧的还是目光所及那些不能再称之为“人”的血葫芦,更糟糕的是,他们还活着,活着承受审问和侮辱,或许那日程毅勒死于马鞭之下,反倒是他的幸事。
狱卒看到祁王来诏狱,慌忙停手,匆忙下拜,瞬间所有哀嚎都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几个绑在刑架上的罪犯痛的哼哼唧唧。
殷承钰捏着鼻子,摆摆手道:“带本王去见程毅。”
听到程毅的名号,那狱卒跳了起来,忙引着祁王往别处拐,没想到柳暗花明过后,没见到预想到的尸山血海,反而是一个干净的单人牢房,程毅虚脱一般靠在草垛子编制的床铺,听到外面的动静,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
殷承钰微微皱眉,用目光示意狱卒问道,这什么情况?
狱卒悄声细语道:“王爷,程毅绝食得有三天了。”
殷承钰抿了抿嘴,她就知道陛下的任务不会这么简单。
这程毅已经被陛下伤透了心,又是一个犯起浑来六亲不认的性子,如今又闹起绝食来了!
殷承钰对身后的裴
南高声吩咐道:“去五凤楼请一桌饭菜来,程大人多日未食,备些高汤和精致的软食。”
裴南领命让仪卫去跑腿。
程毅终于睁眼看了来人一眼,那双熟悉的红素缎单靴让他恍惚了片刻,想起来来者何人。
祁王殿下来访,程毅也一动不动。
他一个快死的人,不尊礼法,又能奈他何?
殷承钰让狱卒打开牢门,她只身踏入牢房,不顾身后狱卒和裴南的反对,跪坐在程毅身侧,握住程毅的手腕,殷切地说道:“这些时日大人受苦了。”
祁王如此做派,程毅并不领情,他动了动,想要挣开祁王的手,但还是太虚弱,没能挣开。
程毅这点反抗,殷承钰看在眼里。既然程毅要公事公办,那她就没必要打感情牌了。
殷承钰从衣袖中抽出一张黄橙橙的卷轴,双手递给依靠草垛上的程毅,说道:“陛下的密旨,大人慢慢看。”
程毅被惊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卷轴看了许久,这才有些木讷地双手接下来,大概是过于震惊,叩谢礼都忘到脑后,仔细地打量卷轴上的龙纹,似乎在辨真伪。
殷承钰也不管程毅如何想,招呼裴南将官服和绶带一一捧到程毅面前,那招摇的孔雀补子在朝阳下的照耀下变换着色彩,仿佛活过来一般真切。
虽然密旨未打开,可是正三品的官服捧出,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程毅猛地坐起身,又仿佛定住
一般一声不吭,殷承钰轻声催促道:“大人,还不接下吗?”
程毅如梦方醒问道:“殿下不在框臣?”
殷承钰轻笑一声道:“大人说笑了,小王虽然‘跋扈’,可假传圣旨这种事,大人借小王一百个胆子,小王也不敢。”
祁王这句揶揄,程毅微微涨红了脸。
又听祁王继续说道:“小王今日来只是传个话,大人受委屈了,陛下心里都清楚,绝不会亏待大人。”
程毅微微垂头,摆弄着卷轴,不答话。
祁王继续说道:“陛下知道大人的委屈,可大人却不知道陛下也有难处呀!大梁地大物博,幅员辽阔,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件不指望着陛下批示,可是陛下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更别说总有小人混淆视听,蒙骗陛下,陛下难啊。”
殷承钰煽情地停顿半晌,程毅眉头紧皱,仿佛要反驳什么,可最后却叹了一口气,算作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