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刺不愧号称为“马背上的民族”,骑射功夫的确了得,箭无虚发,一时间猎物飙升,眼看着就超过大梁。
然而武学子弟也不甘示弱,毕竟有主场优势,几个暗号下去,猎物就不往瓦刺那边赶,任凭瓦刺的骑射水平逆天,没有猎物可射,也拔不了头筹。
两边使团自己争夺一会儿,但也不算太傻,意识到自己这边打不到,自然就去能打到的地方抢,三方又胶着在一起。
陛下毫不在意身后闹剧,只带着正副使臣招摇地行在前方,一边与使臣谈天,有一搭没一搭射出一箭,也不管中不中,由着身边的锦衣卫去补刀,实在不行,还有冯铮在一侧兜底。
也先与脱脱不花这两边的正副使臣都小心地陪着陛下,很少开弓射箭,只能靠着使团其他人,瓦刺两边的猎物数量很快就落了下去。
眼看着大梁人耍赖要赢了,两边瓦刺使臣都扯着嗓子不干了,叫着野兔野鸡有什么打的,要比就要比射熊射虎!
皇宫内不是没有豺狼虎豹这些凶兽,但是这些可都是各地给陛下进贡的宝贝,在兽苑中好好养着呢,怎么可能拉出来当猎物射杀?!瓦刺这群蛮子做梦呢?
魏淮向来瞧不起瓦刺,话语中也藏着蔑视道:“能力不行,还像个娘们似的挑三拣四。”
无论大梁还是蛮夷,大好男儿都听不得被比作妇人,那位被陛下抽破相的大胡子率先从马上跳起来,扑
向出言不逊的魏淮,魏淮当时躲避不及,与那大胡子双双坠马,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那大胡子与魏淮摔下马来也不消停,五凤楼上夺刀之仇与今日受辱之耻、坠马之恨叠加在一起,两人赤手战成一团,拳拳入肉,不分胜负。
大梁这边没上过战场的武学弟子都有些愕然,然而不论也先还是脱脱不花的使臣不拉架,反而拍手助兴,仿佛对于这野蛮的打法不以为意。
魏淮恼怒极了,他身为英国公的庶公子,谁见到他不得让三分,他哪有被他人看戏的时候,当即发起狠来,不管背后火辣辣的痛,翻身起坐,一把将那纠缠不清的大胡子按倒在地,揪住其长辫子,猛地在地上狠撞三下。
大胡子不服,腿脚乱蹬,踢中魏淮背后的伤处,趁着魏淮手松的刹那,绝地反击,将魏淮掀翻,压在地上,攥起拳头就朝魏淮脸上揍去。
打人不打脸,瓦刺野蛮人发起疯来,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魏淮被揍脸有些发懵,随后就是发自内心的羞耻,进而是极度的愤怒,破罐子破摔地抽出腰间匕首,勒住大胡子的衣襟,就要把刀尖往大胡子心口的要害部位捅。
大胡子掰着魏淮的手腕,两人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在地上打起滚来,都带着誓死不罢休的模样。
打到这份上,周宣匆忙下马拉架,连同一队武学子弟,将大胡子与魏淮拉开,有意无意地提醒着红眼的魏淮道
:“魏世叔可经不起你胡闹了,还不收手?!”
听周宣的劝,魏淮捂着脸躺在原地,半晌缓过劲来,由旁人扶起身来。
大胡子毫无心机地上马,呵呵大笑着,用瓦刺话与身边的人打趣,庆祝自己扳回一局。可魏淮眼中神色不明,虽然也沉默地上马,却没有刚刚的斗志,慢悠悠地落在队伍后面。
武学子弟因这一架而士气大跌,瓦刺的猎物数量有些回升。
刚刚看热闹的时候,脱脱不花与也先的使臣看样子还挺和谐,但大梁这边撤出,两边使臣很快就掐起仗来。
两伙野蛮人打架,那阵仗很快将两位正使的目光吸引过来,怕自己的队伍吃亏,都找个理由从陛下身边退下。
两边的正使分别退下加入战局,这仗就更有看头了。
打猎半日,陛下早就累了,现在有好戏看,索性就收兵到看台上歇息看戏。
祁王候在看台上已久,瞧见陛下回程,积极地迎了上去,为陛下牵马。
祁王为陛下牵马,陛下身边的人自然识趣地退下,远远地跟在后面,留给祁王与陛下谈话的空间。
陛下用着千里眼,远远地瞧着瓦刺那群人,评判道:“脱脱不花的人蛮干,不如也先的人狡诈,若论好控制,脱脱不花是首选,可如果真打起来,也先是一个强敌,脱脱不花不一定打得过。”
殷承钰接话道:“打不过,那就不如奇袭。”
陛下被殷承钰的思路吸引,却不不表
现出来,故意反讽道:“奇袭?你懂什么奇袭?”
殷承钰低下头笑道:“打仗的事臣不懂,臣只是想,既然也先送一个王子来,臣愿意多款待他们几日,让帖木儿他们先回去。”
拖延也先使者离京的时间,让也先与脱脱不花得到的消息有时间差,这么好的机会,不信脱脱不花不会利用。
但陛下口上没有过多评价,板着脸仿佛对祁王这个“胡思乱想”不屑一顾,只是临到下马的时候,忽然轻佻地用马鞭手柄抬起祁王的下巴,迫使殷承钰抬起头来,两双神似的眼睛再次相碰。
“殷承钰,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坦白,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朕?”陛下警告道,马鞭粗糙的手柄在殷承钰白皙的下巴上摩擦,擦出一道血痕。
大庭广众之下,陛下的举动与羞辱无异,但殷承钰眉毛都没抖一下,谦顺恭敬像一张画好的面具罩在她的脸上,她答道:“臣一切谨遵圣令,从无隐瞒。”
陛下试图从祁王的眸子中挖出她内心真实所想,可是他失望地发现,把祁王放出宫去短短几个月,他就已经无法从这双神似太祖的眸子中窥探到任何情绪。
祁王学会了如何有一双上位者的眼睛。
殷承钰越是这般毫无波澜,陛下却是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看看打破这层伪装,他这“小弟”到底是什么模样。
陛下负气跳下马,像对待马夫一般,一甩袖子把
马鞭丢到殷承钰手里,撩起下摆就从一侧台阶上了看台。汪公公早就派人将营帐搭好,甚至贴心得准备了炭火,方便陛下兴致所至烤猎物吃。
殷承钰留在身后,望着陛下的背影逐步而上,消失在舒适的帘幕后面,对比自己战战兢兢、伏地做小的丑陋模样,她第一次克制不住对那个遥不可及的位置有一丝不敢明说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