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仿佛不似少年,暗哑而让人觉得发寒。
“这个人,”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小事,“拖出去打死。”
那一瞬间,杨宛觉得周身都被禁锢,巨大的不安席卷了全身,将她紧紧地包围,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事实上,当时的情形,如果说出了话,大概也只会是死得更快的结局。
姚肃听到这里,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他看到杨宛的脸,就算是回忆,那张红润的脸也变得苍白。他的视线又落到她的唇上,那说着话的双唇也显得有些发白,不复从前的红润莹泽。
他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杨宛说完姚仪是如何从六皇子手中救了自己,然后又将自己带回来的事情之后,扭头就看见姚肃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漂亮的少年,就算是发呆的样子也是漂亮的。姚肃这时候看上去眼睛格外黑亮,虽然微张着嘴的样子有些傻,可是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
杨宛就带了笑盯着他,想看看他什么时候回神。
事实上,她一旦停止了说话,姚肃立刻就回神了。看见她正看着自己,一双黑亮的眼睛带着笑意,有些发白的唇角上翘,露出一丝狡黠。
姚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甚至于在那一刹那不敢去看杨宛。
他低下头,故意粗声粗气地说:“宛宛你看着我干什么?继续说啊?”
杨宛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清亮的声音中也带了笑意:“我已经说完了啊。”
她对着姚肃俏皮地眨眨眼,姚肃只觉得这个动作让他越发面上发烧,心跳加速,连忙转过身去,就听杨宛说:“我和六皇子也就见了那三次面。少爷你想知道的,我都说完了。”
她开始将手上握着的线团分开,准备打络子。
姚肃看着她低下头去,露出半截雪白的脖子,忽然觉得她的脖子好像一截养得白生生雪嫩嫩的脆藕,很想一口咬下去。
赶紧将这份心思按捺下去,姚肃说:“听起来,六皇子脾气不太好。”
杨宛一边熟练地打着络子,一边眼睛在边上的针线筐里扫视着,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合适的宝石,一边说:“六皇子的脾气,据我们所知的,确实不太好。”
她从边上挑选出来一个钻了孔的小碎珠,将它穿到线上,又说:“以前在宫里头,六皇子那边的差事,很少有人愿意去做。就怕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姚肃听得这一句,心中一紧。
转头看到杨宛带着笑坐在边上,雪白的手指在红色的线中穿插,忽然觉得此时自己能看到她也是自己的幸运。
他咽了咽口水,说:“这么说,宛宛你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没有被分到六皇子那里去。”
杨宛的手指一停,顺势就将手中的线放下了,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笑着说:“也是,虽然我一直是在浣衣局和御膳房,可这种地方,苦是苦了一点,也没什么纷争。”
姚肃看着她含笑的样子,想到她之前的身份,却莫名地觉得心酸起来。
“以后不会了。”他仿佛宣誓一样,斩钉截铁地说,“宛宛的日子一定会好好的。”
杨宛对他轻轻一笑,笑容灿如春花:“嗯,一定会好好的。少爷说了,我就信。”
姚肃被这样的笑容一闪,顿时心跳得愈发快了,蹦蹦蹦似乎要从口中跳出去。
他按住胸口,只觉得方才自己知道要做六皇子的陪读所带来的不安,在这一刹那消失无踪了。
☆、
六皇子的伴读这个消息,让京中很是热闹了一阵。
虽说渴望更进一步的人都盼望着从龙之功,可是众人也都很清楚,就算要赌从龙之功,也要选一个赢面看上去相对比较大的。
六皇子从来就不在他们的选择范围。
一来,他生母地位不高;二来,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突出的才能;三来,他的年岁太小,他前面的皇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甚至有了儿子。
最后,还要加上一点,他的脾气太暴躁。
一个做臣子的,总是不希望皇位上的那个人是反复无常的。若是皇位上那个人脾气不怎么好,却又大权在握对众人生杀予夺,这就意味着随时随地都要战战兢兢地想着如何从皇帝手下保住自己的小命。
对做臣子的人来说,他们当官是为了享福,却不是来为了送命的。
这样看下来,几乎自绝于皇位的六皇子,以后也就是个遭嫉恨的王爷身份,一个不慎,说不得连命都没有。这样的六皇子,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想给他当伴读。
只是皇帝金口玉言说了要挑几个,就总有那么几个倒霉的人。
姚肃就是其中一个。
五月将至的时候,姚仪带回了消息,姚肃成了六皇子的伴读。
不仅是姚夫人,就连姚章也露出惊惧并担忧的神色来,反倒是姚肃,脸上却还有镇定之色:“爹,娘,大哥,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当朝丞相的儿子,六皇子就算性情再暴虐,也没有擅杀官员之子的可能。”
他小小的脸上故意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假意轻松地笑:“顶多,也就是吃点皮肉之苦。”
然后他就被姚仪瞪了一眼,尽管心中欣慰,口中却说着:“这种话可不要乱说。”姚肃笑嘻嘻地应是,见姚夫人依旧一脸担忧的模样,上前去抱着姚夫人的手臂蹭一蹭,撒娇般地叫一声娘。
“如今既然事情已经没法变了,娘若是一直这般担忧,儿子也会越来越害怕的。”
姚夫人同样瞪了他一眼。从这个角度来看,她与姚仪不愧是夫妻,两人表达不满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