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军靴踏在腐败的枯叶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两个身穿纯黑警服的年轻男人胸口挂着手电,正握着枪动作谨慎的在废旧下水道内迈步前行。
废弃的隧道幽暗望不见前路,身侧的混凝土墙壁上也爬满了枯黄的苔藓,脚下湿软的泥土散发出阵阵臭味。显然,这早已荒废了的下水道现在并不适合让人通行。
但,这是目前可以让人离开邺城的众多方案中,最安全的一个了。
省道国道甚至高速公路都因为连环追尾而堵塞禁行,而眼下磁场失调天气诡异的状况则是让坐飞机离开成了赌命的游戏。
透明的防护面具下,黑色半面罩遮住了男人的表情。但从他那仅露出来的上半张脸上来看……眉毛紧蹙着,漆黑的双眸里说不出的空洞茫然。毫无疑问,这个男人只是在机械性的迈开腿向前走而已。
“饼子,对了,还没问你怎么也在邺城?你是毕业后分配到这儿了,还是和我一样来这出任务吗?”
大概是沉默的气氛太过于尴尬,走在旁边个子稍高的男人主动开口挑起了话题。
“……我请了假回来的。”原兵哲愣了一下后,回答道。
“请假回来?”
听到原兵哲的话,高个子男人忍不住侧过头去,他看着这位自己在大学时的舍友,感受到对方浑身上下那股子说不出的失魂落魄后,不由得反问道。
“……我弟他考上了邺城这边的大学,我哥就换了个在邺城的工作,把家也搬到了这边。”原兵哲握着枪带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微微地颤抖着,胸口好像被谁捶了一记似的沉闷到难以呼吸。“因为中秋节吗,而且我弟他也正好那两天生日,闹着要我回去,我就从部队请了假回来,想着……”
想着,一年一度团圆的节日,可不能错过。
“……”杨搏沉默着,犹豫了一下后,伸手拍了拍原兵哲的肩膀。
半个月前,正好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在这自古以来象征着着团圆美满的节日当天,在无数人欣赏着天幕中高悬的圆月之时,意想不到的灾难突然降临在了这片土地上。
大地开裂,横纵至少千米的巨大裂口仿佛大地的伤痕,无情的吞噬着现代人类城市的一切,夺走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生命。而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那漆黑的裂口就好像是通往地狱的大门,从里面爬出了无数畸形丑恶的怪物。
紧接着,磁场失调,高科技的电子设备全部失灵,飞机失事车祸频发,整座城市瞬间瘫痪。然后还出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极端天气,明明前一秒还是大街上柏油路都被晒到融化的高温,下一秒就可能会突然有夹杂着冰雹的暴雨铺天盖地的袭来。
当时正在临市候车室打着电话的原兵哲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状,归家心切的他只是一边皱着眉的站在告示牌前看着大巴临时延迟发车的通知,一边满口“好好好”的应付着自家弟弟的情绪。
直到,那通电话随着自己无比熟悉的嗓音发出的惨叫声而突兀挂断。
他才意识到,恐怕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本来想着,多请几天假趁这个机会带他们一起,一起出去玩玩……但是因为手续的事耽误了上午的车,我本来觉得,不会有什么事的,只不过是,是晚了两个小时而已。”原兵哲握紧了手中的枪,声音嘶哑的说:“但是就因为这两个小时,等我到家的时候……”
等他到邺城的时候,等着他的就是一座死去的城市。大街上到处都是游荡着的怪物,他们肆意的捕食、杀戮,视一切的反抗于无物。
而原兵哲的家里,除了触目惊心的血液之外,也已经再无其他。
杨搏看着原兵哲,久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现有的通讯手段已经无法使用的情况下,原兵哲家人的结果已经可以说是几乎百分百确定了。而在舍友的记忆里,原兵哲是个非常恋家的人。
在大学四年里,原兵哲是宿舍四个人里那个会主动叫醒其他人一起上课,提醒其他人不要忘了做平时作业的人。就算是被求着帮忙打水、带饭也只是笑骂几句便算了,更是因为会帮宿舍里的人缝衣服而被叫做大家的妈妈。
每当节日到了都会,手心被棱角磨得通红却恍然未觉,不破昂低着头推理着犯罪者的心理,最后在玻璃窗上发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事实——
现在是七月份,夏天。但是,阿列克谢作为不耐热的俄国人却依然穿着冬装!
包括自己身上这件厚实的披风!
言语中充斥着对人类根劣性的嘲讽与不屑的犯罪者,对温度不敏感到分辨不清季节的程度。
“早些遇到你就好了”的感慨,自称要自己产下“罪恶”的子嗣,在“神”的见证下,从这里“离开”……
“……现在对噩梦的人类身份打上一个问号,并且,这应该是他不久前才发生的变化。”
东正教认为未经历贫穷、痛苦等苦难的人是“罪恶”,而在那个男人眼中“苦难的罪恶”是只有死亡才能解脱的……无法救赎自己的他,也就是说……无法死亡!?!
没错,那家伙……肾都被匕首捅穿了都还可以照常做活塞运动……
再加上感知异常,身体变异,空间错乱,时间崩坏……那个家伙,恐怕精神状况不是很好,明明没有“神”的现实和自己身体受到“神罚”或是“神赐”的矛盾。啊,正因为这样才会说在“神”的见证下……?
不对,和阿琳娜的那首诗对比……“我会和神,一起前往美丽的地狱。”!阿列克谢口中的神,是有着指代的具体事物!
一个神经状态不妙处在矛盾纠结中甚至不惜伤害自己身体的人,会突然改变自己往日的作案风格……
不“离开”这里的下场,就是去地狱吗……
混乱的思绪整理成一个清晰的结论,比起去玩注定会吃亏的推理游戏,不破昂选择直接掀掉棋盘。他拽掉披风上的金属徽章,声音低沉而不快:“那家伙……准备拉着整个地铁的人陪他一起玩自杀游戏。”
“脑袋本来就不好使,还遇上了科学和神学都解释不太清楚的灵异事件,果然钻了牛角尖走不出来,结果还神神叨叨的想拉着别人陪葬去证明……什么噩梦阿列克谢,不过是个没了神明依靠就自欺欺人的胆小鬼罢了!”
不破昂冷着脸,对警察说道:“想办法叫人把地铁的工作人员换掉,那些人大概都被噩梦用奇怪的方法控制了。按照那家伙矫情的性格,危险源不可能是爆炸物什么那种简单的东西……”
“是,不破先生!”对面的警察一直充满信任的倾听着不破昂的分析,在现在更是直接干脆的答应下来:“地铁运行到下一站的时候,我们会直接派人接替现有的工作人员……”
就算是奇怪的灵异事件,我们的启明星也可以利落的解决掉!联络器对面的警察心中这样想到。
他们这样信任着不破昂。
而不败的侦探从来也没有辜负过信任他的人。
烈阳般灼热的坚定信念,锐利似利刃的处事手段,永恒的“胜者”这次也一样践行着自己的承诺,保护着身后的人。
如果,没被耍赖的怪物制止的话。
“真是……惊喜过头了……”无奈的合上书,银色长发的男人垂下眼,伸出手臂环住身侧少年的身躯,任由自己披散的长发落在对方的脸颊。“虽然知道你是很厉害的孩子,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厉害啊。”
朦胧的薄雾无边无际的蔓延,霜雪的气息呼啸着纠缠,寂静的世界再度降临。
“你知道吗。”对于身旁突然多出来的男人,不破昂只是淡淡的说:“在对手马上要胜利之前,害怕失败而匆忙跑出来打断的人,是最低级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