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还有很多东西要问张月君,现在天色已经不算早,自然不能耽搁下去。
他们的屋子是整个二进的院子里最大的房间,坐北朝南,又特意在中间加了两架屏风,将房间格成三个区域。
屏风上只是清淡的竹石,衬得整个屋子分外素雅。
在屋中隔开两个卧房,中间放着一个顶高的书架,因为刚住进来,现在还是空的,除此还有一个长案,上面放着一个纸袋。
“这是我在安奉县拿回来的票子,这个钱氏粮庄的,我总感觉和其他的不一样,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张月君接过他递来的袋子,将里面三张纸抽出来,细细对比着看了一遍。
这几份本来要归档的单据,一眼看过去都是差不多的,都是宁国规定黄纸,边缘裁剪得也都是一样的,没有歪斜。
墨迹的时间相近,上面盖着的章都没有破绽。
但是……
味道不同。
“官府留存的档案有两种,一种是长期留存的,一种是非长期留存的,按理这种票据都是非长期留存的,一般不需要特殊的保存方法,只是会定期拿出来晾晒防蛀就可以。但是除了这钱氏粮庄的纸,都是用花椒水浸泡过后,便于保存防蛀的椒纸,闻起来会有淡淡的花椒的香味。”
张月君将这几张票据抬起来,分别在空中摇了摇,将沾染的味道散一散,再分别递到
陈应的鼻尖晃了晃。
果然经张月君这么一说,确实除了钱氏粮庄的票据是没有什么特殊气味的,另外两张确实有着淡淡的花椒味。
“可是这样的票子,并不在官府需要长期留存的公文之列。只是那种留存一定时间,便可以定期核验销毁的文书,并不需要用椒纸。”
票子又被重新摞好好放在一起,妥善装进一开始的纸袋里,陈应才恍然想起。
“今日在钱粮库打盹的小吏说,安奉县的钱粮库很潮,很容易招虫,所以,安奉县库中的文书用纸,都是椒纸。”
所以,这样一来,原本看来最正常的文书,才是有问题的那个。看来不光是最近几日,钱氏粮庄的票据是有问题的,应当是很早便有勾结了。
江南诸地转运的东西,最终都要在安奉县停留检查后入京,或再转运至更需要的地区,所以方惊魁才能打算将这事透给安奉知县,试图将此事披露。
方惊魁是个江湖人,他只知道有人在为了这件事追杀他,却不知道是谁,江湖人和官府很少有明面上的纠葛,尤其是像他这样独行的。
能想着引导并帮助陈应探查这件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是难得。
“对了,你知道安奉县钱家和二皇子有什么关系吗?”
“钱家?没什么印象,但是今日明湘派人给我送了朝中关系的变化,二皇子去年娶了一个姓钱的妾室,但是几乎没在人前露过面。”
妾室……
连
着今天白日的一连串的事情,陈应现在几乎猜到了真正的幕后凶手是谁,不是怀王,也不是权倾朝野,深受皇帝信任重用的宰相林裕昌,而是……英武强干的二皇子赵元朗。
孙承远是林裕昌的党羽,但是他对钱家如此在意,只能是因为钱家和二皇子又关,不然钱佳玉一个小小虞候,怎么敢舞到太子前面来。
所以太子才要避嫌,省得要是真的挖出最后是二皇子,或者是二皇子党羽所为,再有人上奏说他为保储位肆意陷害。
太子既然清楚,那官家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恐怕,官家和太子都在等着这件事的结果,更是等着他们面对这样的事情如何选,是选他们原本追逐坚守的义,为百姓知县讨公道,还是舍弃原本心中的信念,拼了命地往更高处爬。
是机会,却也是危机四伏的考验。
怎样才能想出一个两全法呢,他一边想着,一边脉脉地瞧着她被灯烛映得柔和的面庞。
张月君在和他分享着,今日在收拾小院的时候的一些事,还有张啸玉和唐鹏安过来的时候,将他们相熟的人现在都在做什么都一一讲了。
陈应忽然庆幸起这一次她没有陪在自己身边,不用陷进这样的抉择,她就可以一直干干净净,满心清白地继续谋划她想要的。
如果是他自己,他当然可以不要脸一些,或者不那么清白,不守斯文。
都说高处不胜寒,可是他清楚得很,
活在底下却是要更寒冷艰难些,而且坐在上位钱权在握,还可以给自己想护的人一个选择的机会。
可是她应该是清白干净地走她的路,现在她们绑在一起,他不愿她身染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