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立业不为所动:“抗洪是临时性任务,抗完洪我干啥呀?”
高长河说:“抗完洪还有别的事嘛,你放心,只要我干市委书记,你想做甩手掌柜都做不成!去吧,去吧,别和我啰嗦了!超林同志现在正在从省城回明阳的路上,马上要回来了,回来后,你就去找超林同志报到,再跟他当一回突击队长,干出个样子给超林同志看看!”
田立业哼了一声,点了题:“高书记,是不是老书记告到省里去了?”
高长河脸一绷:“老书记告啥呀?是华波书记找他谈话,要他到省里工作!”
田立业摇摇头:“没这么简单!老书记就是走了,也放心不下我这个甩子!”
高长河这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所以,你才得在老书记面前干出个样子嘛,别再给老书记留下个甩子的印象!”
田立业怔了一下,眼圈红了,哭也似的笑了笑:“可我为什么一定要干给老书记看?高书记,你怎么就这么在乎老书记对我的印象?你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派我做烈山县委代书记是个
错误?为我和老书记闹得这么僵不值得?后悔了?”
高长河真诚地说:“我从来没认为用你是个错误,更没后悔过,立业,请务必相信这一点。至于有些同志,包括钟超林同志有意见,也从没动摇过我的决心。”
田立业噙着泪说:“所以我服你,高书记!是你让我的血又沸腾了一回!”
高长河说:“其实,立业,你的血从来就没冷过,现在就热着嘛!”
田立业抹了把泪:“高书记,我知道你难,我啥也不说了,就去当一回突击队员了,队长我不当,让老书记找他信得过的人去当吧:我就是一个兵,该往昌江里填,我第一个跳下去!”
高长河一把拉住田立业的手:“胡说!立业,我可告诉你,你要真这么和我闹情绪,就呆在市委值班,别上堤了!真是的,一点委屈都受不了,日后还能干什么大事?你才四十二岁嘛,六十岁退休,还有十八年好干嘛!”
田立业满脸悲凉:“可我真弄不懂,像我这种人为啥就是报国无门呢?”
高长河说:“怎么能说是报国无门呢?能报国的事多着呢!哎,立业,我可得给你提个醒:老书记要走了,你别再气他了,他说啥你听啥,好不好?你和老书记终究还是朋友一场嘛,人家这几年可没少帮你卖过‘匕首和投枪’哩!”
田立业呵呵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是呀,我们是朋友,不是同志!”
高长河也笑了起来:“哦?朋友和同志还不是一回事呀?”
田立业激动地站了起来:“朋友是朋友,同志是同志,有时候完全是两回事:高书记,过去我把你当同志,今天我把你当朋友,我们是朋友加同志!无论如何,我得感谢你,你开发了我、让我看到了一片创业奋斗报国为民的天地。士为知己者死,你高长河哪一天要借我的脑袋用,我田立业也借给你!就这话!”
高长河也难得激动了,一把搂住田立业:“好,立业,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为了明阳,我高长河就借你今生今世的一腔热血了!走,现在就跟我到防汛指挥部去,文市长在那里值班,我们一边研究部署防汛工作,一边等候钟超林同志!”
1998年7月3日1时明阳市防汛指挥部
从省城出发时大暴雨就落了下来,省城至明阳的高速公路被迫关闭了,司机建议掉头回省城,待次日高速公路开通后再走。钟超林不同意,坚持要司机走旧国道,立即返回明阳。这一来,就遭了大罪,0001号奥迪前后大灯开着,在暗夜风雨中仍照不出几米远,车与其说是在开,不如说是在爬,时速一直在每小时二十公里到三十公里之间。行程中,前窗挡风玻璃上一直雨水如注,刮雨板几乎丧失了作用。正常情况下,走高速公路只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可这夜钟超林走了整
整五个小时,才到了旧年县公路收费站,离明阳城还有六十多公里。
这六十多公里就不好走了,旧年县公路收费站以南已是一片汪洋,道路完全看不见了,许多大卡车在汪洋中都熄了火,钟超林的奥迪车再无前进一步的可能。
钟超林急了眼,不顾司机的劝阻,冒雨跑出车,冲进收费站,给旧年县委宁书记打电话,想请宁书记想想办法。要命的是,这夜风雨太大,通讯线路中断了。钟超林气得直骂司机,怪他没给手机及时充电,当紧当忙时误了事。
公路收费站的女收费员见钟超林上火骂人,知道这个前任市委书记是急着回去布置明阳的防汛工作,忙跑到邻近村庄叫起了自己的父母和一些乡亲,拿着麻绳、扁担过来了,硬是冒着大雨把钟超林的奥迪扛过了近二百米水淹区。
钟超林感动极了,向女收费员和乡亲们道了谢,重新上了车,这才在一个多小时后赶到了明阳市。到市区后,钟超林本想直接去市防汛指挥部,可司机见钟超林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怕钟超林闹病,硬把车开到了公仆楼下。钟超林才回家换了身干衣服,拿了件雨衣,去了市防汛指挥部。
这时,已经是七月三日凌晨三点多了,市防汛指挥部里正一片忙乱,像个战斗中的前线司令部。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电脑控制的昌江水系图灯光闪烁。市委书记高长河、市长文
春明、市委副书记孙亚东,还有刚刚到岗的市委副秘书长田立业,正守在水系图前紧张地商量着什么。
钟超林一进门,高长河马上迎上来说:“老班长,你可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被洪水困在路上了呢!”
钟超林说:“差点儿就困在旧年县了,好了,长河,闲话不说了,咱说正事:情况很不好,旧年县许多地方内涝很严重。更严重的还是沿江各县市!滨海市怎么样?滨海三个江心洲和镜湖市围堰乡的人撤出来没有?尤其是围堰乡,更得注意,一九五四年那里出过大乱子!”
高长河马上汇报说:“老班长,我刚刚和滨海市委书记王少波通了个电话,滨海问题不大,十万人上了堤,解放军一个工兵团也开上去了,一些险段正在连夜加固。三个江心洲的六万村民已经从昨晚十一时开始撤离了,目前仍在撤离中,王少波就在撤离现场指挥,随时和我们指挥部保持着联系。”
文春明也通报情况说:“为了加快撤离速度,我们正在市内调集车辆,赶赴滨海。镜湖市围堰乡目前还没撤人,围堰乡周乡长汇报说,那里的乡亲们决心很大,抗洪物资也准备得比较充分,想再顶一顶。我和高书记前两天亲自到围堰乡看过,情况确实很不错,干部群众的精神状态也都很好,立了军令状。竖了‘生死牌’。镜湖市委书记白艾尼和代市长胡早秋今
天又都到现场看了,他们也主张顶一顶。现在,胡早秋正在围堰乡坐镇指挥加固堤圩。”
田立业插了句:“老书记,胡早秋只要在围堰乡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胡早秋当年做过围堰乡党委书记,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
钟超林似乎刚注意到田立业的存在,白了田立业一眼,没好气地说:“要你啰嗦什么?我不知道胡早秋做过围堰乡党委书记呀?”停了一下,又说,“田立业,我们领导研究防汛,要你在这里掺和什么?还不到烈山去?烈山就没事了?啊!”
田立业马上来了情绪:“我倒想回去,高书记不让,把我撤了!”
高长河忙解释说:“哦,老班长,我和春明、亚东他们商量了一下,抽调立业同志回机关了,目前负责协调抗洪工作,立业又成你的兵了。”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老班长,华波书记可是亲口对我交待了,在抗洪防汛这件头等大事上,我们都是你的兵!”
钟超林摆摆手:“别这么说,咱们齐心协力,努力把工作干好,保一方平安就是了!省委指示很明确,要争取不死一个人!家园毁了可以重建,人死了不能复生。我看围堰乡还是得撤,得赶快撤,不要顶了!你顶不住嘛!围堰乡一面靠着昌江,两面靠着镜湖,三面环水,怎么顶?这个胡早秋,就是群众的尾巴!”
田立业不满地道:“老书记,也不能这么
说吧?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嘛!再说,高书记和文市长也亲自到围堰乡看过嘛……”
高长河口气严厉地道:“田立业,听老书记说!”
钟超林也不客气:“我不管谁去过围堰乡,该撤人就得撤!田立业,我问你:对这个围堰乡你究竟了解多少?你知道不知道一九五四年破圩后一次淹死多少人?一九九一年又是个什么情况?啊!高书记新来乍到,检查抗洪深入到围堰乡很好,但这并不等于说高书记去了围堰乡,围堰乡就不会破圩了!”脸一转,看着文春明,又没好气地说,“春明,你呀,真叫糊涂!你不想想,万一把围堰乡的八万人泡到洪水里去怎么办?那些军令状、生死牌顶屁用!我们都没法向党和人民交待!”
高长河当即表态说:“老班长说得对,马上通知围堰乡撤人!”
文春明也吓出了一头冷汗,连连说:“好,好,那就撤,那就撤!”
正说着围堰乡,围堰乡的电话就来了,是老乡长兼党委书记周久义打来的。
文春明走过去接了电话,悬着心问:“周乡长,围堰乡的情况怎么样?”
周久义口气急促地汇报说:“文市长,镜湖水位又升高了,困难不少,你看看市里能不能再调些编织袋给我们,越快越好!”
文春明说:“周乡长,我正要找你们呢!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看,洪峰很大,肯定会超过一九五四年,围堰乡恐怕
是守不住了,市里刚才紧急研究了一下,准备放弃围堰乡!周乡长,事不宜迟,你马上把市委、市政府这个精神传达下去,给我连夜撤人!现在就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