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人保留着记忆,情感以及认同自己的身份,却从头到尾和那人没有任何的关系——无论是亲缘还是血脉,那么你会怎么看待这人?”
洛锦依不紧不慢,但目光一直注视着永清公主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看出些端倪来。
“当然,这样的人我们总是称之为轮回转世,可她并非你所认识的那人——至少,她的经历,人际关系以及性格都可能生巨大的变化。那么,你还觉得,她还是之前的那个人吗?”
这番话让永清公主理解起来有一定的困难,但是,老祖宗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么她肯定将这件事联想到了自己的母后,即当今的小皇后独孤若雪上。
一个不可争议的事实是,独孤若雪是御史的女儿,而非丰国公府的血脉。若真要滴血艳琴,那么独孤若雪肯定与自己的一对女儿所无法相融的。
“老祖宗……”永清攥紧了双拳,面上也露出了难堪的脸色,“您的意思是,母后从来都不是……”永清公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可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相信这一点,虽然独孤皇后与自己的关系似乎是这么回事儿。不行啊永清,你怎么可以动摇了呢?
洛锦依见到永清有些困惑,却淡淡说了句:“这件事,是因信称义的。只要你相信她是你的母后,那便是;可若不相信,那她便不是。不过,老身是想要告诉你,6若雪,你们的母后,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了,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定国公的话越来越令人疑惑,若不是特殊的身份,永清公主这会儿早就拔刀相向,让她莫要胡言乱语。
“可是,母后不还是活了吗?而且还和父皇待在一起,难不成她是个冒牌货?”永清公主再次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对此洛锦依只能说对了一半。
6若雪死了,但承载着记忆和情感的独孤若雪还在这里,并且在「有心人」的帮助下,做出了一番努力,很好地融入了这个世界。
永清和定国公是坐在同一辆车轿里谈话的,所以除了洛锦依身边的那名婢女,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内容。但洛锦依对婢女很信任,一点也不考虑这件事会走漏了风声。
不过两刻钟的工夫,二人的车轿便一前一后地停在了国公府的门前。这下,也到洛锦依作为主人邀请一番,“不如公主到老身的府上坐坐,再喝点茶,顺便歇歇脚。”
永清没有拒绝,因为她的心中仍然在思索着定国公之前所说的事情。她送给自己的信息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还前后矛盾——明明上一次,永清公主从定国公得来的消息是积极向好的,明明之前她告诉自己,这便是自己的母后,怎得还有假的?
然而,回到了国公府上,定国公没再和永清继续说起刚才那事儿,而是真的安排好了一壶上好的贡茶和一盆刚准备好的热汤,决定放松下身心。
在永清看来,一边饮茶一边泡脚,这样的搭配是否是太奇怪了?不过,永清还是没能忍住,在脑子混杂之时选择了从容接受。
……
王启又一次忙里偷闲,将不少奏本一个劲地送往了东宫。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他总闲着偷懒,除了礼部尚书的消息会亲自批阅一下,其余的政务几乎交给了太子。
再过半个月,礼部的使团就要回京了。他们与斡罗思人的谈判虽然不算顺利,但还是完成了任务。多亏辽北诸司的将士们,大兴成功地保卫了自己的疆土,没有让这些外来人得逞。但面对着恶劣的低温气候,龙江都司卫所的巡边并不算顺利,只能沿着龙江、乌里江巡防,也只能做到此了。
兵部的意愿是希望维持现状,保持当前的沿边巡视;东宫那边则是希望收缩防务,将垦殖重点放在龙江以南的地区。但皇帝与兵部、户部的两位侍郎筹划一番,令龙江、吉林都指挥使在江北、江东的苦寒之地设立哨所,甚至屯田驻扎。
这必然是个困难的计划,可一旦推进下去,那么也不至于面对斡罗思人的南侵显得被动。
除了军国大事外,王启还通过白衣卫的线报得来了关于定国公府和永清公主府的消息。这两人似乎又在商讨着什么,却没有透露出什么动静来。
至于肃宁公主那边,最近出了点事。跟着6皇贵妃很久的令嬷嬷被杖杀了,这种私事本不应该值得皇帝的注意,但那位令嬷嬷在宫内有不少熟人,以至于内务府都在讨论着这事儿。
“曹连,你可知道缘由?”王启看向茫然不知所措的曹连,后者连连表示冤枉,他真的不了解这件事,哪怕是内务府的传闻,他有时候都没顾上,只要和皇帝没什么关系,谁没事去打听这个?
曹连的原则是少招惹是非,少打听旁事儿。可见到皇帝这么问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问几个内务府的小太监。
之后,曹连才一字一句地告诉给王启,道:“陛下,奴婢打听到令嬷嬷被杖杀似乎不是肃宁公主的本意,是定国公示意的。”
曹总管可不清楚公主与定国公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从皇帝的态度可以看出来,定国公与陛下的关系定然匪浅。嗯,若不是平日里总待在皇帝的身边,他还以为这二人之间有什么缘分,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定国公示意的?那岂不是……王启也不是傻子,对这种事情,既然已经打听到了便肯定要调查一番,却也不能直接派人。“这次让东厂去吧,白衣卫大张旗鼓,肃宁怕是不高兴。还有,给她带点礼物过去。”
东厂去调查,对曹连来说,皇帝的意思是按照“家事”处理,不对外声张。看来,皇帝没打算拿着这个问题对着定国公说些什么。“奴婢遵旨,这就去吩咐刘提督。”
等到曹连离开了御书房,王启便觉得一人无聊,打算在榻上静躺一会儿,却意外地感知到某人正在慢慢靠近。他不清楚这人是谁,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是自己所认识的,却又在渐渐远去。这令皇帝心中的疑惑滋长了几分——会是什么人?
王启持剑而起,因为外面没有白衣卫的脚步声,便猜测这人闯入御书房这样的重地,定然绕开了巡逻。抱着一种打探的心思,提高警惕的王启决定亲自出马,却见到独孤若雪正带着青秀走了过来。
“阿雪,你怎么来到这里了?”王启心有困惑,只想着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没能察觉出来是若雪的到来。他还以为宫里闯进来了刺客,没想到……嗯,小皇后的身上怎么还溅上了一些汁液。
面对王启的疑惑,独孤若雪挠了挠头,似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阿启,这甘蔗汁我没拿住,洒在了衣服上一些。”她感觉自己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连个碗都拿不住了,早知道就该让青秀受累一点,自己真的是太娇气了。
一旁的青秀只是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心想着皇后的心思真大,直接把这碗给盛满了,就算是不倒翁也不能保证一滴不洒啊。不过,看着皇后娘娘少有地能把甘蔗汁榨好,算是在厨艺上有所进步。
自从上次被太子妃、永清公主劝退后,独孤若雪真的没再去厨房——至少不再亲自去做菜操练一把,反而捣鼓起各种甜食饮品来。
在这方面,皇后可能真的有一些天赋,比如说果酱山药泥,即是皇后亲手做的,味道还不错。
御膳房的仓库里还存着两颗甘蔗,于是独孤若雪就地取材,将它们榨成汁水,但她非要自己拿,还盛得多了些——结果就成了当下的模样。
“你啊你,总是那么粗心大意,实在是让人好笑。”王启敲了敲独孤若雪的脑瓜,怎么感觉自己媳妇变小后,就那么毛毛躁躁的,反而在这一点上,就有点不像从前了……
突然,王启似是想到了,一只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定国公,老祖宗和永清公主所说的事情,会不会和若雪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