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李桓已经能行动自如,李太公见状更是高兴。
可李桓却很难高兴起来。被逼为奴的危机,始终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寝食难安。
这是个难解之题,又不能告诉祖父。
李太公年事已高,这次先是大悲,接着大喜,身体其实快要垮了。
若是再知道自己很可能被逼为奴,急怒攻心之下,怕是会一病不起。
辰牌时分,忽然老仆李贵进来对李太公禀报道:“老倌儿,云亲家来了,脸色有点尴尬,怕是有甚干碍。”
云亲家,当然就是李桓的准岳父,云袖之父,云禟。
“四郎,快去迎接你岳父!”李太公是长辈,不宜出面亲迎,李桓这个准女婿,却是必须出迎执礼的。
李桓刚出厅堂,就见到一个气宇轩昂、风度俨然的中年男子昂然而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礼盒的小厮,还有一个戴着苏幕遮的红衣少女,犹如一朵红云飘入。
李家并非深宅大院,云禟几步走进庭院,对台阶上的李太公叉手唱喏道:
“老世叔,晚辈这厢有礼哩!老世叔身子可好?”
他看着像个儒雅书生,其实是个商贾。
李太公点头微笑:“额好的很哩,贤侄外道了。”
李桓也对云禟叉手行礼,有模有样的唱喏道:“岳父大人,小婿有礼。”
云禟见到李桓,神色不禁多了几分尴尬,他正要说话,忽然身后戴着苏幕遮的少女噗嗤一声笑出来,脆生生的说道:
“嘻,姐夫怎么文雅起来了。唉,你身子可好了?”
云裳!李桓立刻知道这个戴苏幕遮的少女是谁。
只是,少女云裳,是不是和少年李桓一样,也被掉包了?
听口气,她很可能就是那个女骗子。
少女藏在苏幕遮后面的目光,带着一丝熟悉的探究。
好像人的魂魄有气味一样,李桓一下子就嗅到了骗子云裳的味道。
是她。
果然,和少年李桓一样,少女云裳的意识,也被来自现代的云裳融合了。
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冥冥中注定一般。
老爸,这不会是你的手笔吧?你是这样保佑我的?
想到眼前的少女是骗子云裳,李桓心情复杂无比。
她虽然是个诈骗犯,却是和自己一样来自后世。
他能感觉到,女骗子也猜到少年李桓就是自己。
李桓面上波澜不惊的对云裳点点头,淡淡说道:“为兄无碍,已经大好了。”
云裳“嘻”的一笑,笑声中带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四郎,你真大好了?”云禟问道。他目光关切的端详着少年的脸,伸手摸摸李桓的头,又捏捏少年胸口结实的肌肉。
“嗯,不错,没有大碍,神气的很哩,额倒是白白为你担心一场。”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关心这个准女婿,不像是惺惺作态。
他说完一边进屋一边对李太公说道:“好教老世叔知晓,按说初四就该来探望了。可额刚从郿县回来,也才知晓四郎之事!是以来迟。”
此言倒也不是场面话,他的确去了郿县榷场,贩卖一批药材入宋,因为不太顺利,耽搁了好些日子。
“贤侄操持买卖,额哪敢见怪?”李太公呵呵笑道,“坐坐坐,看茶。”
他人老成精,觑着云禟脸色,的确有点赧然,此来似有难言之事。
云家父女在堂上依次坐下,云禟摆手吩咐小厮将礼盒放在八仙桌上,道:
“这是晚辈在榷场带回的一点意思,算是孝敬老世叔,还请老世叔笑纳。”
小厮打开第一个礼盒,乃是两盒狮蛮栗糕,花纹精美,五色斑斓,香甜细细。
然后又是两斤遂宁霜糖,白如清霜,细致如沙,带着一丝杂糅了裱纸的糖味。
最后一个礼盒,竟是两块油纸包装的精致茶饼,上面写着“纳溪梅岭”,却是产自蜀地泸州的名茶。
“啊呀贤侄,过了,过了!”李太公看见两个一斤重的“纳溪梅岭”茶饼,顿时神色凝重,连连摆手。
遂宁霜糖和狮蛮栗糕固然是南国美物,却也罢了。难得这两个大茶饼,算是重礼。
金国本不产茶,依赖榷场进口宋茶,茶叶一直是奢侈品,但金人酷爱饮茶,以至于供不应求。为此,皇帝下诏,只允许七品以上官员饮茶。
可是,一纸诏书哪能封禁饮茶之风?每年从南宋进口的茶叶,仍然高达三十多万袋,还不算走私。
仅关中一地,每年就要消耗价值十几万两的茶叶,都靠几个榷场和宋人互市进口。
女真朝廷无奈之下,只能设法“自给自足”,在淄博、高密、蔡州等地生产“国茶”,称为“北茶”。
可惜橘生淮北则为枳。北茶质量低劣,口感远不如南茶,以至于连民间百姓都嫌弃。自给自足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