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抬起一双似阳光明媚,也似春水忧伤的眼睛看着他,诧异又温柔地笑道:“那你就积了大功德了。”
贺丞垂眸拧着一管颜料,淡淡地问道:“您信佛?”
“信。”陈静道,“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像你,肯定有善报。”
贺丞沉默着把最后一管颜料放进颜料盒,用力搓了搓染满色彩的指腹,弯起唇角说:“或许吧。”
说完他站起身,然后向她伸出手:“我送您回去。”
贺丞撑着伞和陈静走出福利院,打了一辆出租车到小城的一片住宅区,这里多半住着房屋拆迁后政府安置住房的一些养老的人,年轻人大多嫌这里偏僻安静,不愿住这里。
陈静下车时贺丞执意把伞还给了她。
“你还去福利院吗?”
陈静忽然在车门关闭的前一刻问他。
贺丞面色平和地看着她,无声地向她询问。
陈静笑道:“我想送你一串佛珠,开过光的,可以保平安。”
贺丞默了一默,埋在心口的一口热气缓缓地散开了,流向四肢百骸的途中却逐渐冷却。
“我们会再见面的。”他说。
出租车司机按照他说的地址开往一家旅馆,贺丞在车外的后视镜里看到撑着一把黑伞的女人站在路边目送了他很久。回到旅馆,贺丞走到前台交代前台姑娘帮他采买一些日常的洗漱用品,这里提供的一次性用品他当真有些用不惯。
前台姑娘用笔一一记下了,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忽然叫住他。
“等一等贺先生。”女孩儿朝他背后扬了扬下巴,道,“有人找您。”
贺丞回过身,就见他身后两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姿轩昂的男人。男人戴着一副漆黑无光的墨镜,穿着一件黑色低领T恤,一件落了雨的夹克衫,一条裤脚发皱溅满泥水的休闲裤。运动鞋鞋帮上也是沾满了雨水和污泥,可见此人赶路赶得有多狼狈。
贺丞一怔,随后喜上眉梢,忍不住走近他:“你怎么——”
楚行云摘掉墨镜,露出一双浓黑而不见丝毫光亮的眼睛,二话不说抬起胳膊朝他的脸甩了下去……贺丞在看到楚行云朝自己抬起胳膊时就住了嘴,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等着楚行云的巴掌落下来,但是楚行云卷着烈风的那只手停在他脸侧,迟迟没有落下去。
楚行云脸色冷得像一块生铁,眼睛里往外蹿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死死咬着后槽牙,下颚不断地抽动。
忽然,他把举起的右手握成拳,朝着空气狠狠摆了一道,拽住贺丞的手腕把贺丞推进电梯。贺丞住的房间在三楼,狭小封闭的轿厢很快升到三楼,贺丞还没来得及跟楚行云说句话,就被楚行云带到307号房门前。
“开门。”楚行云说。
贺丞拿出门卡打开房门,楚行云先他一步进了房,走到窗前把房间里每扇窗户都关上,随后又拉上了窗帘。室内霎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贺丞站在客厅,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了沙发背上,看着楚行云疑神疑鬼地把套间转了一遍。楚行云从卫生间里出来,回到贺丞面前,脸色比讨债索命的恶鬼好看不了多少,把贺丞看得心里发虚。
贺丞想起刚才楚行云在旅馆大堂还想冲自己动手,此时不禁开始担心楚行云如果真跟他动起手,他能挡几招。楚行云阴着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把他往后狠狠推了一把。
贺丞往后踉跄几步,退进卧室。
“我跟你说什么?”楚行云朝他走过去,不依不饶地把他往后推,满面冰霜道,“我让你待在机场,我过去接你,结果呢?你当我放屁!”
最后一句话,他压着嗓子吼出来。
贺丞退到床尾无路可退,偏偏楚行云又在他胸前推了一把,他当即重心不稳跌坐在床上,双手撑在床铺上仰头看着楚行云。
楚行云揪住贺丞的衬衫领子,抬腿上了床跨坐在贺丞身上,低下头几乎和贺丞额头相抵,咬牙切齿道:“你真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是不是?他妈的我弄死你信吗?!”
贺丞看着楚行云的眼睛,感觉像被漆黑的枪口瞄准,枪口里压着沉甸甸的火星子和子弹,似乎当真会随时夺走他的性命。但是他却一点都不想躲,就算楚行云真的用枪口抵着他,他也会迎上去,把性命交给他。
“好啊。”贺丞笑了笑,说,“那你弄死我吧。”
楚行云目光一沉,忽然用力把贺丞按倒在床上,弯下腰逼至他面前,勾着唇角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贺丞抬起手扶在他的腰上,迎着他眼中已经开始灼烧的两团火,轻笑了一声道:“你敢,但是你不会。”
“我为什么不会?”
“因为你说过,你会保护我,而且——”贺丞的手掌缓缓移到他的肩背,忽然用力把他往下一压,附在他送到自己嘴边的耳畔,翘着唇角道,“你不是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