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在屋内看着谨王同浮岚说话,听着她百转千回的联想。也跟着想:可惜,小桃花被保护得太好了。于是信了这世间的真情。
百转千回后浮岚回主子:栀子。
谨王略皱皱眉道:“太浓烈了。种在这扰人清净。本想送你一盆,还是百合吧。”
“听连霏说,今日是你的生辰。”
浮岚偏过头想了想——自她变为美人没法舔爪子,熟悉的动作就成了偏头。雪颈一歪,像只懵懂的狐狸。
她已经太久不是狐狸了。
“谢谢王爷关怀。”她想到了答复。
日子突然好了起来,她的事情闲下去,闲情逸致忙起来。谨王送来了很多百合,纯白的,温和的。疏解心境。浮岚每日浇浇花,教教小桃花诗词,再给来楼中的细作杀手安排个落脚处,其余时间都在呆。她的思绪总是回到那片流光跃金的树林里,草坡上的小小花圃还剩多少花?也许漫山遍野,也许早已枯萎。希望能生出些和她楼中姐妹那般的花妖来,待她回去之后,教她们人族的诗词,扮些风雅。
夜昙拨动着珠子继续向前。浮岚的屋子有一层薄纱。她不爱珠帘,于是那是一片红绸。有风一吹,远远地飘过来再飘过去。血红的视线向后,越过窗子,外面秋去冬来。到了新的春天。
谨王如今每旬月就来一次,与她说说话,聊聊连霏的近况。偶尔还有些闲谈,说说关外的趣闻。浮岚听过又忘了。除了收集谨王要她收集的细作言谈,那些朝堂斗争她半分都记不住细节。谨王正欣赏这一点。便把她当一堵安心的墙。他也少知心人,如今顶着天煞孤星的命格,他不需要知心人。墙就是最好。
谨王说,你跟我见过的所有细作和杀手都不一样。浮岚回他,因为我是狐狸。谨王笑了,这跟狐狸有什么关系?我在说你特别。
他回朝几年了,地位稳固。虽天煞孤星没有妻室,倒也没人敢在明面上给他脸色看。反而是他病弱的大哥福王,战战兢兢,同时纳了该他受的那一份白眼。偏生大哥还是个疼弟弟的,咳出血来也不疏远他。阿旸那孩子日日胆小爱哭,也还会抱着他喊二叔。
浮岚哦了声,等他继续说。谨王说,你妹妹安慰我,天象都是人为编造的。我不会孤独一人。
浮岚说,我妹妹说得对。我们看天的时候,只知道那是颗明亮的星星。谨王又说了一遍,你很特别。
“因为我是只狐狸。”她也又说一遍。
谨王说:“在这里,狐狸可不是个好身份。云客比狐狸都好些。”
浮岚露出了这几年习得的温柔笑容。谨王叹口气说,当时不该给你下同心咒。但是为了忠心,所有的部下皆是如此。
浮岚笑:“王爷当知我很忠心。”
谨王说:“我知道。你最为忠心。”
再到夏日,薄纱又要换上,疤痕又要学着遮掩。浮岚已经学会用香粉匀面匀身。幸好没什么任务需要她当真脱全了衣服恐吓他人,这疤痕又无感,除了沐浴之时怕恐吓到花妖们。她不太在乎这些过去。谨王又来了,抿唇踌躇。浮岚给他倒茶,在茶里再添一块香片。谨王说,你入宫吧。香片掉进去嘣出滚烫的茶水,烫红了她的手背。
她问为什么。谨王说,有件事需要你去做。浮岚说,那是去做侍女吗?谨王说,不是,是我叔叔的妃子。
浮岚坐下去,哦,那还好。你叔叔今年多大年纪,五十还是六十?谨王说二十六,跟我同岁。浮岚看着他。
“他身体不好吗?”
“很好。”
“你说过只要十年的。”谨王拽了拽头上冠的系带,说对不起,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浮岚偏过头,最终还是学着人族去讨些旧情:“你说过我很特别。”
谨王说是。因为你是霏儿的姐姐。
浮岚不说话了。前日里连霏来信,说绣品真的入了皇宫得了赏识,如今名声大振,开绣坊的想头越来越近了。又羞涩地添上一句,她好像喜欢上了王爷,这个救自己于水火中的人。王爷也喜欢她。
但是现在人帝要娶她了。因为天象。
“天象之说,我不可阻拦。你知道霏儿的性子,她在宫里不会快活。你是她的姐姐,你救救她。”
浮岚顿了顿道,她知道吗?谨王说最近在瞒着她,她写完那封信就让管家带她去江南学新的绣艺了。待她回来,一切都过去了。霏儿心思单纯,人帝也不喜张扬。只要好好瞒着,就能一直瞒下去。
谨王喝了口茶又道,我真心喜欢霏儿。你是她的姐姐。你只再做这一件事。待人帝厌了,有机会,我就把你从宫中捞出去。
浮岚向外看到那盆百合开得正好。是连霏的白色。她喜欢的栀子也是白色。她衣着爱红,养花爱白。其他颜色不怎么重要。就这样吧。
夜昙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搭上浮岚的肩头,知道那一道长长的疤,一直蔓延到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