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下去罢。”
“遵旨。”
夏邑年撩袍坐在床畔,抱住从锦被下迅速钻来朝她伸手的薛绍元,揉揉他头顶,“为什么不吃药?”
“大棉袄……大棉袄好凉……”
薛绍元叽里咕噜地反手搂住夏邑年,双手在她脸上搓着,眨着眼痴笑道:“躺下……嘻……躺下……暖和……”
薛绍元比之夏邑年要高上许多,她顺着他的劲儿侧躺在被上,喟叹一声敲了敲后腰。
薛绍元歪头看了片刻,也学着伸手在她后背乱敲了两下,又觉得无趣,便搂紧夏邑年,头卧到她颈侧。
两人这般静卧了片刻,薛绍元闻了闻她,皱鼻子道:“好臭……”
夏邑年低笑:“嗯,文士迂腐,宦寺腥臊,朕整日跟这种人接触,自然臭不可闻。”她执起薛绍元细白的指,吻了吻指尖。
“还是你好闻些。”
薛绍元不明就里的歪头看她,学着她的样子也亲了亲夏邑年指尖,见到右手虎口上的凝血,伸舌舔了下,旋即皱起一张漂亮的脸。
“苦……呜……”
夏邑年笑着坐起来,“朕去洗手。”话刚落,薛绍元便爬起来把她压回榻上,整个人攀在她身上,依恋之情毫不遮掩。
“别走……大棉袄……别走……”
夏邑年并不为这冒犯恼怒,她抚抚他散落的青丝,低语道:“真是纯然……”顿了顿,夏邑年柔声问:“为什么不愿喝药?”
薛绍元瞪着眼睛停了一会,慢慢皱起脸来,小声道:“不喝……不要……荣华富贵……疼……小棉袄……不在……坏人……不喝……”
“……”
夏邑年眯起眼。
“是谁说荣华富贵的?”见薛绍元无甚反应,她坐起身将他按在怀中,轻声哄道:“乖,告诉朕,谁同你说的?”
薛绍元宽袖遮手,指尖抓着夏邑年衣襟,乖乖地仰头看了她片刻,慢慢启唇:“——”
“母皇!”
【嘭——】
门被猛地推开。
风雪卷进来一众慌张的宫人和两只小毛球,一只进门便跳到榻上,和薛绍元嘻嘻哈哈地滚在一块,另一只挥退宫人,恭恭敬敬跪在了地上。
“儿臣参见母皇。”
“起吧。”
夏倾颜起身将外袍递给寺人,又走近榻边,皱眉脱去夏平幼的缎面靴,“好好脱掉鞋再上榻,弄脏了又要给尚衣局的阿姐添麻烦。”
夏邑年和默立四周的宫人都看了她一眼。
“吩咐太医院,想法子将给薛侍人的汤药制成药丸呈上来,夏芳,去取碗参粥来。”太监领命而去,夏邑年走到铜盆边,道:“怎么不在国子监,反跟来这里。”
夏倾颜回头,恭敬道:“回母皇,今日那位夫子所授儿臣俱已悉知,便跟五姐去看她的话本子,被她带来的。”顿了顿又道:“儿臣即刻便离去。”
“母皇,别赶倾颜走~”夏平幼从被中露出头来拉着夏倾颜,又晃晃薛绍元的袖子:“仙鹤哥哥,你也喜欢倾颜,对不对?对吧?”薛绍元愣愣点头,“母皇你看!”
夏邑年擦着手回头,正见夏平幼坐在薛绍元怀里,两人发丝乱翘脑袋顶脑袋,一大一小垛在被里,眨巴双眼望着她。
夏邑年不自觉面上柔和,接过参粥挥退众人,笑坐回床畔,舀了一勺送到薛绍元唇边:“哪个说朕要驱倾颜出殿了?张口。”
薛绍元乖乖垂眸张口,夏平幼见此也张大口:“母皇,我也要——”下一勺粥喂进了夏平幼的口中。
“晚间在此用膳罢。”
夏倾颜自然明白这话并非对嚼参粥的二人所说,点头道:“儿臣遵旨。”
殿中静了片刻,夏邑年又喂了薛绍元一勺,随口道:“你可想好怎么处置那鹰了?”
夏倾颜愣了愣,低头道:“儿臣……仍选择放之归于山林。”
夏邑年视线仍在另外二人身上,轻笑一声道:“慈心仁政固然无错,当断时却该拿出杀伐果断来,不可妇人之仁。为君者,皇字便是性别,男女亦然。”她扫了一眼夏倾颜,“不要因为你天赐之身,让为臣者拿捏把柄。”
几句话已近乎赤裸,夏倾颜呆立当场,抑制不住地深吸口气,冲夏邑年道:“母皇误会了,儿臣此为并非仁慈。儿臣不过自信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不过苍鹰一只,还逃不过这大夏浩土千万!”
“……”夏邑年打量她一眼,又喂了夏平幼一口粥,开口道:“日前宫中处决了宫正司华文瀚,依你看,朕该如何定夺?”
夏倾颜思索片刻,道:“继任者可从亲近中寻,便于掌控。”
“嗯,话是不错。”夏邑年给薛绍元擦擦嘴角,“但若寻近人,朝官必然弹劾,若不受谏,内阁必有人称病不上朝,即便有司礼监在旁帮衬,你觉得一人一日能批多少本奏折?”
夏倾颜抿了抿唇,道:“那便由百官举能,择优而选。”
“嗯。”夏邑年淡淡点头:“然百官不居后廷,所举宦寺必与前朝有密切联系,若此人居宫正司位,长久之下,必然——”
“必然前朝后廷密谋勾结,外戚扰政。”夏倾颜懊恼道。
夏邑年笑了一下。
夏倾颜垂首许时,斟酌道:“母皇不若征询司礼监之意,由东厂推举,锦衣卫探查案底,现下两方势同水火,必不会轻视此事,若此人确实清白无错,即可用之。”
夏邑年刮起碗底最后一勺粥,喂进薛绍元口中,“但若此人有过呢。”
夏倾颜张了张口,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