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程大哥,我理解你们,外面的事情,我来说给你们听,我今天来,就是来和诸位英雄好汉交朋友的。来,先喝口酒,润润嗓子再讲。”
溃兵们是败兵的身份,这会儿听到自己被称为英雄好汉,大是受用,心情好了不少。
三郎理了理头绪,说:“今天是二月三号,十天前,也就是上月二十三号,咱们的蒋总裁,枪毙了山东省主席韩复榘,韩复榘怯战逃跑,这叫杀一儆百。蒋总裁还宣布了重庆是战时陪都,决心和小日本血战到底。在去年的九月底,山西省有个叫平型关的地方,八路军和鬼子的板垣师团干了一仗,打死鬼子一千二百多,八路军死了八百多。现在外面流行一句口号: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徐州会战正和鬼子打着,又是几十万人的大仗。日本国方面,他们占领了我们都南京后,举国欢庆,全部游行狂欢,执柺的老头老太,和怀抱着的小儿都参加。还有,日本人趁着打下南京城,要和蒋总裁谈判,大概意思是:承认满州国,放弃抗日政策,和日本人一起反共,在咱中国的必要地区,设立非武装地带,并建立特殊机构,日满华三国,缔结经济密切合作,最后是要咱们赔款。他妈妈的,甲午赔款让小日本明治兴国,小日本早就偿到赔款的甜头了。”
程爱民问:“少爷,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三郎道:“一部分听别人说的,大部分收音机里听的。”
程爱民轻轻摇了摇头,说:“少爷,你说得太大了,咱管不着,更无法左右。唉,说说眼前的吧,就这附近的,现在的,咱们的身边事,我们好有个亲身感受。”
三郎道:“好!就依了你,四天前,我准备上山来,走到半路,碰上了我家的一个佃户出殡,那个佃户叫吴小狗,前些日子他约了四个乡党,去丹阳城掏粪,五个人,三个挨了鬼子的打,吴小狗捱到家,死了。这还不是最惨的,惨的是,这个吴小狗,上有二个白老人,下有四个小儿女,最小的才二岁,一个寡妇,怎养得活一家老小?唉,是活不长了……”
“尽说些倒霉丧气的,就没一件让我们提气的?”
不知何时,屋子里的吆喝吵吵声没有了,溃兵们都在安静的听着,边吃边听。刚才忍不住打断三郎说话的,是一个黑黑瘦瘦的矮个子,三十多岁,瘦削的脸庞,瘦削的身材,眼不大却贼亮,短小精悍中透着霸气。
程爱民扭头假意呵斥:“吴蛮子,江少爷说话,你就安静听着,实在闭不上嘴巴,你过来敬酒。”
三郎心道:这二人关系不错,吴蛮子老酒吃不过程爱民。
那吴蛮子一抱拳说:“行行行,算我吴行风废话,江少爷,继续。”
三郎故意挠了一下头皮,笑道:“吴大哥,你要听提神的,有!事情生在宜兴县,离这儿很近,说的是,一个二十郎当的小伙,为报家仇,二天一夜,杀死十一个鬼子,还捎带一条东洋狼狗。”
三郎这么一说,整栋屋子立刻炸了窝。
“不可能,刚才说平型关八路打鬼子,二比三的战损比例,鬼子还会死得比八路多?现在又来一个小伙杀十一个鬼子,不可能,说神话吗?吹牛逼!”
“鬼子的凶悍,我们都领教过的,我们三个换他一个,已经不错了,干死十一个,乱说西游记。”
“缩头缩脑藏着放屁,不会是你狗日的被鬼子吓破胆,说胡话吧?我操!”
有人不服刚才说话的人。
“老子好歹也干死了三个鬼子,是怕出来的?你狗日的才杀了两个,还有一个是半生不熟的,还好意思开口,操!”
角落里又有人打腔回骂:“干了三个鬼子,就躲山上来牛逼哄哄的,山下那么多活蹦乱跳的鬼子,你为什么不下山去?臭不要脸。”
“站出来,缩头乌龟捶死你!”
“爷爷我从上海杀到南京,还怕了你个鸟人。”
话音未落,角落里已经站起一条大汉来,一看那气势神气,就不是善类。
“欧!欧!欧!大家快点,现在开始押注,老子还是收钱,吴长官,快来收钱!”
“外面打去,别糟蹋了今晚的好酒好菜,”
“对对对!外面打,外面阔绰,打的爽!”
“那个认怂的是孙子,出来!”
“出来打啊!快啊!快打!”
屋子里一片闹腾,个个唯恐天下不乱!在酒精的作用下,都在爆着。
真二喊一声:“都安静了,听少爷说话。”
真二这一嗓子,现场立即安静下来,三郎想不到自己说杀十一个鬼子,会引起溃兵们这么剧烈的吵闹。说道:“兄弟们,大家先不激动,你们杀鬼子的账
;,过后再慢慢算,我说的这个小伙杀鬼子,不是和在座的英雄好汉做比较,咱先不争这个。”
吴行风亮声帮场:“我要听提神的,兄弟们给个面子,安静听少爷说完,我吴行风可是认真的,”
“好,吴副师长的面子不能不给,老子第一个给了。”
“江少爷,给他个面子,说吧。”
三郎哈哈一笑,说:“大家边吃边听,来来来,我敬大家一碗。”
大口的酒喝下,三郎就开讲了。自己干的事,说起来当然顺畅,再加上茶馆里说书先生的那一套法门,早就烂熟于心。该收该放的,该夸张的,该卖关子的,说得抑扬顿挫,拿捏得恰到好处,就差一块惊堂木助阵。
溃兵们听得鸦雀无声,随着三郎吹得收放适宜,张驰有度,一起跟着惊险紧张,又峰回路转的大松一口气,完全被三郎的故事带着跑。直说到一颗手雷炸死最后两个鬼子时,吴行风终于坐不住了,腾的站起,急问:“江少爷,那小伙英雄那么重的伤,况且大雪封山,怎能活得成?”
吴行风的问话,也正是溃兵们的心里想的。
三郎哈哈一笑,说:“这叫吉人自有天助,那小伙被山里的土匪救了,救他的土匪本是外乡的,因为和鬼子干了一仗,被迫逃进山里避祸,这才赶巧救了小伙。他妈妈的真是天意。”
程爱民道:“江少爷,我信你这故事是真的,不是编的。细枝末节都这么了如指掌,江少爷,莫非是你干下的?”
三郎又是哈哈二声大笑,很满意自己讲故事的效果。他现在对溃兵们的演说,比之以前的说给亲亲听,更是用足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说得更加精彩百倍。自己当初在山里和鬼子拼命搏杀时,也没这故事里这般英雄了得。
三郎说道:“问得好,程大哥,你这一问,算是问在点子上了,不瞒大家说,和鬼子干仗的三个小伙中的一个,正巧是我好朋友,他不说给我听,上哪去吹牛去?不过话又说回来,鬼子虽然个矮,劲道却是奇大,三个小伙在桥上没能杀了麻田和喜多,是对鬼子的不了解,以至失手,咱们不能小看了鬼子。”
三郎这么一说,溃兵们刚被提起的一点精神头,又蔫巴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如丧考妣。
三郎接着说道:“我那朋友又说了,他这次和鬼子当面锣,对面鼓的拼命,能侥幸赢了鬼子活下来,得益二个因素。第一,是开始时鬼子想活捉他。第二,是进了山,明面上是鬼子在追杀,但实质上,鬼子只是跟着后面追,是被动的舍弃自身优势,追着挨打。鬼子不是刀枪不入的,挨上子弹照样丢命,对不对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