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也的确从未哭过,从未失态过,就如同一个已经没有了情绪的机器人,永远可以保持克制和冷静。
他依旧每天一大早来医院看一眼老爷子,再赶回学校上课,也依旧好好吃饭,认真学习,甚至还不忘每天固定跑三千米的锻炼,就连晚自习后的兼职他也照去不误。
他甚至依旧会每天帮江序带巧克力牛奶,帮江序剥难剥的茶叶蛋,帮江序系好他忘系的拉链。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然而只有江序知道,陆濯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所以他只有拼命地消耗自己的体力,才能避免自己去东想西想,然后在累到极致之后勉强睡上那么四五个小时。
陆濯也再也没有过闲暇时间,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打工,和看望老爷子。
如果要说唯一的放松和纵容,那就是每天夜里,抱着江序,闭着眼,轻轻地揉着他的脑袋,说一声“江序,我爱你”。
而江序也在努力地当做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没有再哭,没有再说对不起。
他只是在试着长大。
他在沈老太太那里画完最后一幅画后就离开了顾家,他在江自林的指导下把顾珏赛车场的所有违法资料收集整理递交给了相关单位
,他还亲眼看着顾珏是在顾氏集团竞标流产后被他爸逼着来医院给陆濯道了歉。
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知道陆濯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所以他在江自林同意之后搬去了阁楼和陆濯一起住。
他学会了做早餐,会在陆濯早上起床的时候,给他递上一叠十有八九已经煎糊了的鸡蛋。
他还学会了煮泡面,每天晚上陆濯回来的时候,总能在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下,看到一碗热乎乎的泡面。
他也学会了进货和算账,陆濯不在的周末里,他就经常一边在店里备考着语言,一边看着店,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小江老板。
他还学会了撒娇,经常在陆濯睡不着的时候,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甜甜地叫着“陆濯哥哥”“陆濯哥哥”,把陆濯逗得忍不住心软地笑。
他甚至学会了洗衣服,虽然把陆濯的好几件白T恤都洗成了各种渐变色,但在他精妙的画工之下,都变成了独一无二的潮款。
而每一天睡觉之前,他都会从陆濯送他的糖果罐子里拿出一颗糖,含进嘴里,再高高兴兴地告诉陆濯是什么味道。
那轻而浅淡的一个晚安吻里,唇齿间流淌的甜意,就是他们在那些日子里唯一的慰藉和动力。
江序想,原来真正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是希望他好,是希望他笑,是希望他哪怕能多高兴一秒钟也好。
陆濯总说他是太阳,那他就要当陆濯的太阳。
所有老师同学也都在照顾着他们。
沈易和兆礼对他们的考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绻会每天把家里准备的营养品多带两份过来,徐一涛则帮他们整理着各种笔记,就连祝成这个傻大个也学会了在适宜的时候讲适宜的笑话。
他们谁都没有再提及那天那个还没来得及点上蜡烛许愿的生日蛋糕,和许愿瓶里那张还没来得及念完的关于“敢不敢”的纸。
时间就这样看似热热闹闹地从秋天到了冬天。
这一年南雾的冬天比往年的都要来得冷,有传言说今年的南雾会早早的就下一场雪。
江序从前是很喜欢雪的人,他觉得那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可今年的冬天他却希望南雾一定一定不要下雪,因为陆濯的阁楼并没有暖气。
苏幕曾经疑惑不解地问过他:“哥,杂货店的条件那么差,你怎么不带陆濯回来住,咱家什么没有?”
江序只是捧着手里的烤红薯,笑道:“你哥夫他不喜欢欠别人的。”
不然那时候的陆濯也不会宁愿去赛车,去打工,去累得拼得没个人样,也不愿意开口问别人借一分钱。
那是他喜欢的少年在泥潭里挣扎而生的自尊和傲骨。
好在那场据说会早早下了的雪,迟迟没有到来,阁楼里的温度还够他们两人相依取暖。
一切似乎都变得好了起来。
只是江序没有想到在他回北京参加语言考试和申请学校的那几天,陆濯竟然生了一
场大病。
等他急匆匆地赶回南雾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陆濯一个人在阁楼里烧得迷迷糊糊,几乎全然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