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的酒楼是京城里有名的酒楼,十一月的京城,已经很冷。
大街上飘着鹅毛样大雪,落了石方满头满脸,他怀里抱着个大竹篓,里面装着刚刚从市上买回来的羊肉,腥膻味儿很重,让他皱紧了眉头。
少年很瘦,手腕上用脏兮兮的绳子绑了一道又一道。
从酒楼后面上台阶的时候,他差点被急急忙忙跑出来的小二哥给撞倒。
脚下打了个跌,他赶紧搂住了竹篓,吓得不轻。
酒楼大师傅还在后厨等着用东西,他进来的时候便被人给招呼住了:“个臭小子,怎么去了这么久?小活儿都干不利索,干什么吃的?”
旁边有个来端菜的小二还算是心善,只拍了拍他肩膀,劝道:“石方才多大?甭管了。小子,去把后面那一堆碗给洗了吧。”
石方点了点头,便去后面洗盘子刷碗。
天气很冷,手伸进水里就没了感觉。
石方一双乌黑的眼,只看着前面大师傅们做菜,带了几分艳羡。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可至少比流亡途中好很多了,能吃上饭便足够。
只是,如果也能做那样好吃的东西就更好了。
这一天,西湖醋鱼做得特别好的老徐把两条大黄鱼给他,让他去刮鱼,顺手塞了一把刀给他,说用来刮鱼鳞。
头一次刮鱼鳞,石方就弄伤了自己的手指。
不过最要命的,兴许是他弄坏了刀。
“哎哟
我的娘啊,你这人还真是煞星不成?”
那老喜欢为难石方的小二简直想要拍桌子大笑起来,小石方手里的刀子竟然断了开!
“这小子连手都划出血了,赶紧来,老子给你敷一敷……”
岂料,他手刚刚挨着石方,石方就捂着自己流血的手跳开:“不,我……我没事。”
说完,他就直接转身走了。
他的小屋就在后院一个小小的柴房旁边,平时只给厨房那边的师傅们打下手,月钱都没几个,也就能混口饱饭。
用布料按住伤口,他一下就看见自己手腕上的东西,低垂着眼帘,过了好久才抬眼看着那阴沉沉的天空。
石方的日子,就是在这样的仰望之中,逐渐过去的。
他一如既往地瘦,一如既往地过着毫无存在感的生活。
被他用坏了的刮鱼鳞的刀,倒也没浪费掉,留下了一小块挨着刀背的锋利刀片。
石方将这一块碎片,视如珍宝。
他借了厨子的磨刀石,一点一点将那些豁口给磨平,又把断裂的表面磨成了尖利的锋刃。
这刀,就是小小的一把,跟他的手掌很相合。
用这一片刀,慢慢将鱼鳞给刮下来,倒是比之前还要好用。
渐渐地,石方觉得如果能在这里一辈子刮鱼也不错。
只是,太多太多事并不能如他愿。
他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偷学酒楼师傅的厨艺会出什么问题,他有十分灵敏的舌头,也有非常好的感觉,能判断出每个师傅做菜的优
劣。
那一天,徐师傅不在,听说去了隔壁酒坊赌钱,他的醋鱼就在锅里,还没来得及起锅,可前面小二已经在催,石方上去就帮了个忙。
哪里想到……
这一帮,几乎帮没了他半条命。
厨房里的师傅们都炸开了锅,看到那一盘西湖醋鱼上面浇好的料,愤怒指责石方偷师。
大雪夜里,他被打没了半条命,却不想饿死在柴房里,于是从被他藏在腕间的牛皮里摸出了一片刮鱼鳞的碎刃,割断了绳子。
石方不知道,从割断绳索开始,他便已经走向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他狂奔在大街上,雪很厚,他穿得很少,冻得瑟瑟发抖,可脚步不停。
天色已晚,周围街边有人挂了灯笼,照着他细瘦的影子,也拉长了前方过来的轿影。
石方一下跌进了雪地里,整张脸都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