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聿没驳斥陆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急,再等等。”
陆则握了握拳。
他想说,人死不能复生,三年了,别等了。
他还想说,一个口不能言的皇子,以后拿什么在朝廷立威?您若想让大皇子一生安稳,就该叫他做个闲散王爷。
世家女您不想要,那徐淑仪、秦美人,您总得要一个。
然而君臣有别,这些话,从前能说,现在不能说。
子时三刻,盛公公推门而入,将两碗参汤放在楠木嵌文竹龙纹长桌上,笑呵呵道:“夜深了,陛下不如歇会儿,喝碗参汤再与陆指挥使议事吧。”
“陆指挥使也请用。
”盛公公放平嘴角道。
陆指挥使。
陆则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缓了缓情绪,偏头冲盛公公笑,“公公就如此厌烦我?”
陆则生的白皙俊秀,这么一笑,更是眼若桃花,令盛公公看了不能再烦。
萧聿抬眼眸看盛公公。
盛公公年事已高,没想到这人如此无耻,竟当着圣人的面告状,只能硬堆起几个褶子笑给他看,“这是哪儿的话,指挥使实在是说笑了。”
陆则点了点头,道:“那可能是我会错意了,还望公公不要怪罪。”
盛公公立马接,“怎敢、怎敢,侯爷莫折煞老奴,老奴这就退下了。”
盛公公走后,陆则又继续道:“下个月武举初试……”
天将明,烛火熄。盛公公站在养心殿外张嘴打呵欠,刚打了一半,陆则推门而出。
两人四目相对,盛公公眯着眼道:“陆指挥使辛苦了。”
陆则笑道:“皇家开枝散叶,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我哪儿能有公公辛苦。”
盛公公一脸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只在心里道:您还知道开枝散叶是大事呐!那您深夜来这儿争什么宠啊!
陆则凑到盛公公身边,压低声音道:“要我说,公公想尽职尽责,那就不能指望陛下。”
盛公公眼睛一亮,“此话怎讲?”
陆则半认真,半玩笑道:“这圣眷的精髓,在于主动二字,可咱们陛下的性子都冷成什么样了?紫禁城的地都结霜了。我若不是因为十分主动,
能圣宠不衰吗?”
眼下宫中无后,储君空置,朝臣整日借题发挥,盛公公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哪儿还有心思跟他说笑,他将陆则拖拽至一旁,皱眉,一脸认真道:“陛下这三年怎么过的,侯爷您最是清楚,要是主动献殷勤有用,后宫何至于如此冷清?”
后宫三妃,哪个没主动献过媚?有用吗?
提到过去三年,陆则嘴角收了笑意,轻声道:“此一时彼一时,这旁人送进宫的,跟陛下亲自选的,怎能一样?”
“公公可还记得,延熙二年的关世连贪污的案子?”
话音坠地,盛公公瞬间瞠目。
朝廷每年的贪污案摞起来如山高,按说两年前的旧案,甲乙丙丁谁是谁,早该抛之脑后,盛公公之所以能一下子想起来,也是有原因的。
其一,是因为关世连此人,乃是永昌年间有名的权宦。
其二,是因为关世连被抄家时,在京中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权在手,宦官建府娶妻纳妾的不在少数,各色美人,应有尽有。唯有关世连不同,他府中无妻,只有四名妾室,还都长得莫名有些相似。
后经锦衣卫查实,关世连在去根儿前,曾喜欢过一个官家小姐,关世连权势滔天时,想巴结他的人太多了,金银珠宝宦官不缺,唯有这几个美人,送到了关世连心里。
事关宫闱,陆则这一外臣不宜多说,只能点到为止,他挺直身板,提起唇角,笑道:“这两日
锦衣卫事多,我就不来叨扰了,公公把握机会啊。”
说罢,陆则转身离去。
“嘿——”盛公公看着他的背影,提着一口气,嘟哝道:“侯爷您进锦衣卫可真是屈才了。”
艳阳高照,盛公公在御花园打转,脑子里都是陆则说的话,还别说,真是越想越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