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禧四年,北疆八月时便早早迎来一场大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遇上边疆战事时,大雪便不再是祥瑞,而是一道关卡。
孙镰坐在营帐外的木墩上,掏出坏中国藏着的烈酒,偷偷饮了一小口,顿时感觉四肢都暖了起来,他搓了搓手,指尖便迫不及待地从掌心获取暖意。
距离将军自请镇守边疆,已经过去三年了。
当年群雄逐鹿,袁儒宸义无反顾地跟了当今陛下,有从龙之功,也正是因此,当他自请镇守边疆时,陛下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放他来了。
孙镰知道,袁儒宸真正镇守边关的理由。
他已经背弃过自己的内心一次了,绝不会再背弃第二次。
“你在做甚?”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孙镰赶忙起身行礼。
“将军。”
来者正是袁儒宸。
十余年过去,他眉目间的稚嫩早已被沧桑所替代,曾经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如今也变得愈发沉稳,真正成了守卫山川社稷的战神。
“又在偷偷喝酒?”袁儒宸轻笑一声,趁着孙镰不备,从他怀中拿出那藏得严严实实的小酒囊,自己也饮了一口。“快到你媳妇生产的时候了,你想回去看看吗?”
孙镰挠着脑袋,傻笑两声,“没事的将军,俺家那婆娘都生好几胎,有经验了,不回去,也没啥事儿。”
袁儒宸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前岁回汝南,是谁被打了一顿,哀嚎声整个城都听得见,第二天顶着个黑眼
圈来见我的。”
孙镰尴尬地迎合了几声,又道:“那将军呢?夫人独自在府上抚养少爷,也是辛苦得紧,到年时将军也不会去看看?”
袁儒宸沉默几舜,转身离开。
孙镰站在他身后,忽然想起来什么,大声道:“将军!我的酒!”
却只看见袁儒宸背着身子朝他挥了挥手上的酒囊:“没收了。”
或许是因为冷清,北疆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便又是一年的岁旦。
自新帝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广开言路。社稷安定,百姓的生活,也渐渐地有所好转。因此,每年岁旦,也更加热闹。北疆虽远离京都,但也不乏喜庆之气。
城内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团圆的景象总是让人心驰神往。
漆黑的城墙上,一道身影坐在墙头。
他没穿铠甲只是穿着最普通的衣裳,似乎是故意要将自己隐秘在浮华之下。
袁儒宸从怀中掏出酒囊,饮了一口。辛辣的酒从他的喉口顺着食道流向胃,灼烧的感觉让他有了一丝清醒。
他不敢回去,不敢回到汝南袁府,不敢见到他那位名义上妻子,更不敢想起那个他做梦都念着的人。
当年,他被迫无奈只能娶了新妇,再不敢见她。后来在宫变中,他听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离去的消息。整整三天他待在房间里没有出门,不饮不食,只是拿着那个刺绣拙劣的荷包,发呆。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懦夫,曾经要顶天立地当世间第一伟丈夫的豪言壮语在此刻都成了一句笑话。
袁儒宸自嘲地笑笑。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找过她,可就是找到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她大约,也不需要这份迟来的道歉了吧。
怀里还藏着永宁送的荷包,当时,她应当是期待的,期待他会去向陛下提亲,期待他会三书六礼,迎她过门,可如今,再多的追忆,再多的后悔,都为时已晚。
袁儒宸拿出那个荷包,十年过去,荷包早已被磨了边,能看出拥有之人大约是常常抚摸,上面还有两滴已经暗沉的血迹。
那是六年前,他带兵讨伐乱军留下的,当时他腹背受敌,跌落山崖,差点殒命于此,没人知道他在山洞里是怎么撑下去的,可能是他命大,最后竟然叫他被救了回去。
他的手指拂过荷包的封口处,忽然想起四年前,他奉命讨伐南方乱军,情况紧急,他带领大军千里奔袭,却在与敌人厮杀时弄丢了荷包。
后来,他在尸体堆里翻找了一夜,才在一个尸体身下发现了它。
过去的回忆他在脑海里一幕幕放映,他却再也回不去了。
今天,他又拿出荷包,像从前千百次抚摸一样,再次摩挲,指尖传来的带有他体温的温热。
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十三年间,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然无用。
是他先选择舍弃的。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