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湃听说他受伤来看过他几回,瞧乔横林不是很热切的模样,就留下来一个屏幕宽大的平板。
乔横林对电视剧和激战打斗的游戏都不感兴趣,反而喜欢彭湃女朋友玩的保卫萝卜,一款策略塔防游戏,在空位置里种下武器,不开倍速,静静地等待屏幕出现的输或赢的字样。
他们班的班长也来探病过一次,是个圆脸戴眼镜的女生,个子也小小的,说起话来慢声细语,在板凳上坐了一会儿,才拿出藏在身后的蛋糕盒,上面插了早日康复的贺卡,是用巧克力片和果酱做的,乔横林嗦完以后告诉季鹤。
“好吃吗?”季鹤问他。
乔横林想了想回答:“不好吃。没有尤小勇妈妈做得好吃。”
“那你也不应该说不好吃,她是女孩子。”季鹤好像有些责怪的意思。
乔横林摇头否认:“我知道,我对她说很好吃,因为她说这是她亲手做的。要是买的,我就告诉她不好吃,下次不要去这家蛋糕店了。”
季鹤沉默了几秒,又淡淡说道:“乔横林,你有一点儿不诚实。”
季鹤先洗澡的规矩也因为担心地滑摔到乔横林而被轻率地打破了,为此浴室还多了两个塑料小板凳,一个让乔横林坐,一个让他支伤脚,乔横林自己往头上搓泡泡,季鹤则调好水温水流,捂住他的眼睛再往上淋水。
到了上厕所时,就换成乔横林捂住季鹤的眼睛。他羞·耻的原因很奇怪,不是因为光屁·股“坦诚相待”,而是他知道季鹤爱干净,他怕季鹤嫌他脏,所以总是尿不出来。
“耳朵也不许听。”乔横林总是这么请求道。
季鹤只是点头,但他一手搂乔横林的腰,另一只手还要拽住乔横林宽松的短裤以防滑下膝窝,根本没有多余的手去捂耳朵。
幸好乔横林自己会掩耳盗铃,身体恨不得扭成八字,涨·红的脸蛋紧紧贴在季鹤后脖颈的秀发里,憋得狠了也就不管不顾了。
一周的假很快就结束了,季鹤不放心乔横林一个人在家,所以没有帮他继续请假,跟老师沟通过以后,允许他们早读以后再到班级。
季鹤扶乔横林坐最早那班公交,但到了该转车要上没有座位的公交的站牌,就会直接拦辆出租,打车到学校。
彭湃对乔横林挺上心的,中午和下午放学都是跟女朋友坐着,一直等到季鹤跑到班级门口,把伤员交还给他,才会离开。
季鹤先陪他上个厕所,等食堂人少了再去打饭回来给乔横林吃,吃完差不多也要回班午读,忙得他常常用课间补觉,被老师点了几回名字。
这些事乔横林不知道,但他发现季鹤练琴的时间愈发缩短,某天晚上,季鹤抚琴睡着了,脑袋枕着伸长的胳膊,左手还在琴弦上虚虚搭着。
乔横林单脚跳过去,想要将季鹤抱上床,为此他开始尝试让伤脚落地,剧烈的刺痛感令他感到陌生。
这段时间季鹤把他照顾得太好,以至于他以为自己伤得并不严重。
膝盖的伤已经结痂了,为什么还是不能走路。
乔横林焦躁地想,他开始让被护具紧绷的伤脚反复触地,咬牙将没有受伤的脚抬起来,损伤的韧带就像被水泡发了一样,他没有办法保持平衡太久,很快摔翻在地。
茶几上犯困的季鹤立刻站了起来,乔横林狼狈地跪在地上,仰头对上那双担忧而疲惫的双目,他感到追悔莫及,鼻子一酸,没有出息地哭出了声。
“很快就会好的,”季鹤扶他起来,发现他膝盖的结痂掉了,用护手霜在干涸的皮肤上薄薄涂了一层,“你看,这里就好了。”
乔横林像小孩子一样哭了一阵子,然后哑着嗓子说不想再去学校了,让季鹤把他丢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再放两个面包。
“不好,等我回来,你就腌入味了,臭小狗。”
季鹤说,淡淡地拧眉,他伸手摸了摸乔横林湿漉漉的眼角,带上少许命令的成分:“不许哭,我说你会好,就会好的。”
放弃
乔横林被哄睡着以后,季鹤用打湿的毛巾在他的眼角和脸颊轻轻擦拭,这真是一张被亏待的脸蛋,乔横林太爱哭了,它常常泡在蜇人的眼泪里。
季鹤在床边坐了几分钟,轻手轻脚地拿了柜子抽屉里的钥匙,从柜台下的保险柜里取了几本厚厚的旧书,封面保存完好,内页有铅笔勾画批注的痕迹。
季君年轻时走南闯北,在旧书摊里搜刮了不少稀罕货,几乎所有的工资都交代在这上面了。
他藏书的癖好反倒成了一笔存款,这些年经济困窘,忍痛出手不少,究竟只剩这些,但没有办法,季鹤犹豫半天,还是把他贴到旧书论坛上,等卖家联系。
店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柜台上的光源蔓延到几架书柜上时已经变得极淡了,书本不像平时那样摆得紧凑整齐,木板隔断里有很多落灰的空缺。
这段时间店里都没有进货,营业时间也很短,再加上书店生意一直都不太好,就更不能把外面打工的季君叫回家照顾乔横林了。
季鹤又带乔横林上了几天学,那五本藏书虽然使用痕迹明显,但没什么破损,版本在市面上几乎找不到,还好能卖得上价。
他先拿钱去还给邱明,邱明却不要,让他留着过几个月给乔横林复查,又问季鹤要了份书店的详细地址。
乔横林知道这件事后如坐针毡,听到卧室外面的脚步声会突然从床上撑起身子,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季鹤以为乔横林是害怕揍过他的邱明,但一个周过去,邱明自始至终都没有来探访过,乔横林在等待中消磨了恐惧和紧张,深夜躲在被窝里用手背擦掉失望的眼泪,然后无所谓地跟季鹤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