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
作者罗伯特·麦基“编剧教父”的江湖名号,不用我赘述,《故事》一书从1997年出版以来,已经被翻译成23种语言,畅销至今便是明证。
其实,《故事》赖以成书的“故事讲座”早在1983年#pageNote#0即已开始,与绝大多数“八〇后”读者同龄甚至年长,可以说有好几代电影人是聆听着麦基的教诲长大的,以至正如本书作者简介所云:“已有超60人获奥斯卡金像奖,200多人获美国电视艾美奖,100多人获美国编剧工会奖,50多人获美国导演工会奖,另有多人获普利策奖与布克奖。”麦基的故事艺术讲座风靡全世界,包括洛杉矶、纽约、伦敦、巴黎、悉尼、多伦多、波士顿、拉斯维加斯、旧金山、赫尔辛基、奥斯陆、慕尼黑、特拉维夫、奥克兰、新加坡、巴塞罗那、斯德哥尔摩、莫斯科、阿姆斯特丹、北京、上海、孟买、圣保罗、里约热内卢、波哥大,以及印度海得拉巴的罗摩吉电影城。其中的上海讲座便有果麦的功劳。
正如评论界所公认,麦基的故事讲座并不是将“故事”作为一种“机械”形式灌输给学员,而是教诲“故事原理”,令戏剧、小说、电影和电视的写作者们(亦即本书书名所涵盖的“文本、舞台、银幕”以及本书正文中所标定的“全媒体”#pageNote#1作家)自由自在地去运用这些原理,从而写出行
之有效的终极故事。
1998年我译《故事》的时候,不知道《故事》会畅销至今,也不知道二十多年后还会有《人物》(作者写完本书时已是八十高龄)作为“罗伯特·麦基虚构艺术三部曲”(RobertMcKee’strilogyooffi)的殿军之作,更不知道这个《人物》的翻译任务还会鬼使神差历史性地落到我的头上(与其说是轮回,不如说是一个完美句号)。
正如作者所言:“我会将人物宇宙解析为银河系,将银河系解析为太阳系,将太阳系解析为行星,将行星解析为生态,将生态解析为生命力——一切均旨在帮助你揭示神秘人性的创作意义……”#pageNote#2《人物》探讨的就是这个“人物宇宙”的设计与建造。作者以其渊博的知识、高深的见地,以及在文学、艺术和影视戏剧领域的广博阅读量与观片量,广征博引,游刃有余,信手拈来地从历史、文化、哲学、文学、心理学和社会学等方面对“人性”进行了鞭辟入里、独具洞察的剖析,将人格解析为“社会自我”“个人自我”“私密自我”和“隐藏自我”四个层面,提出了“四个自我寻找一个人物”的概念,用以彰显复杂人物的各种维度,辅之以各种独具一格的图表与图示,犹如精确的GPS,生动形象地引领作家
读者在“人物宇宙”中开疆拓土,发明创造。
《故事》《对白》和《人物》,虽跨度二十余年,但作为“虚构艺术三部曲”,三本书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堪称一个完美整体。而《人物》作为其“完美句号”的独到之处在于,即使你没读过《故事》和《对白》,它也能自成一体,将故事元素和原理作为不可或缺的有益背景融会贯通于人物建构的探索之中。而且,从“三部曲”的副标题便能窥知,其读者面是层层递进的:《故事》主要是面向专业编剧,即银幕剧作家;《对白》则扩展到了“文本”和“舞台”;《人物》则更具普适价值,因为它几乎就是一部关于“人性”的哲学、心理学、社会学和文艺学等领域的具有可读性和娱乐性的科普著作。只要是对“人性”这个永恒命题感兴趣的读者,都能从中找到自己的阅读趣味。哪怕是无心成为专业写手的业外读者,也能对书中的条分缕析叹为观止并感同身受,并对自己这辈子在各种文艺作品中已经邂逅和将要涉猎的各种伟大的“虚构人物”有更加直观生动和细致入微的认识。
书中的每一章每一节,都凝聚着作者对这一行当的挚爱与激情,其特有的率真、渊博与睿智透射于字里行间。读之便能深受感染与激励,促使自己更加努力,成为一个更加聪明、更加成功、更加真诚的专
业作家。正如作者在序中阐述的,“人物不是人。人物之不是人,恰如《米罗的维纳斯》《惠斯勒的母亲》和《甜美的佐治亚·布朗》之不是女人。人物是一个艺术品——是对人性的一个深情的、有意味的、值得纪念的比喻,它出生于作者的心智子宫,安卧于故事的怀抱,注定要得永生”,愿咱们的读者都能得益于本书,学而时习之,反复捧读,创造出这种“安卧于故事的怀抱”的“注定要得永生”的“不是人”的艺术精品。
多年来,有很多朋友说,《故事》,尤其是老版并无太多译注的《故事》,看了很多遍都没真正看明白,那是因为罗伯特·麦基所独创的一些故事概念,如“激励事件”“人物弧光”等,中文读者因为文化差异而始终难得其正解。所以在这次《人物》的翻译过程中,还是秉持果麦版《故事》的原则,尽量加注,尤其是涉及文化差异和产业理念差异的地方,都会加上译注。
同时,为便于读者更好地读透字里行间的潜文本,麦基先生自己也在书尾加了名词解释,对核心概念进行了属于他自己的阐释。
比如,在中文语境中闻所未闻、被统称为“配角”的“支持型角色”和“服务型角色”,作者便特意在“名词解释”中给了明确界定:
支持型角色(SuppRole):一个人物,能够促进场景
但不能影响事件进程。
服务型角色(ServiceRole):一个人物,其行动能够影响故事事件的进程。
再如在《故事》中首次进入中文语境的“激励事件”,在本书中,也给予了充分阐发,并同时出现在名词解释中:
激励事件(IngI):一个故事线的第一个重大转折点。激励事件就是指“以冲击力开始的事件”。这个事件会彻底地颠覆生活的平衡,并激发出主人公的超级目标——力图恢复平衡的欲望。
另有一些不同于咱们的传统表述的概念,尽管我已经在正文中加了译注,还是觉得有必要在此厘清,以免读者产生阅读障碍,比如:
另外,就像《故事》一样,本人在翻译的时候,尽量提升文本的文学性,因为原文风格还是像《故事》一样,是脱胎于讲义的。而作为一个文论,本身的文学性应该也是默认值,所以在翻译的时候,尽量在这个属性上进行了一些必要的提升和美化。好比刘勰的《文心雕龙》,如开篇的“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其本身的文学性应该已达到文论之最高境界。即使撇开其理论性不谈,其作为文论的文学性亦能令人叹为观止。
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我的翻译原则是,必须“用中文来说英
文”,让读者读到地地道道的中文,而不是“用英文说中文”,以至满纸翻译腔,尤其要用文学的中文来传译那些不太文学甚至并不文学的英文,因为它是像《文心雕龙》一样的文论。这便是我一直在“中国电影走出去”的理论与实践中反复强调并在拙著《号脉电影》(增订版)中进行了深入阐发的“文化变译”论:好比“器官移植”,必须首先从文本上杜绝“排异反应”的可能性,根据目标文本的文化语境,“变”而“译”之。《故事》在中文世界的销量和影响力远超其原作,或能佐证这一翻译原则在传播学意义上的有效性。
比如,《人物》中有这么一段:
Astheystruggletoreachtheirgoal,theysufferandbemutually—whathappenstooneaffectsthemall。Ifoneindividualhasasuccess,theyallshareinitandmoveforwardtogether。Ifonehasaloss,theyallfallbacktogether。
直译就是:“当他们挣扎着要达
成自己的目标时,他们的受苦和受益都是相互的——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事儿,会影响到他们所有人。如果一个个体获得了一项成功,他们都会分享到它,并一起前进。如果一个人遭受了一项损失,他们都会一起向后倒退。”
如此翻译,信则信矣,达亦无碍,但雅却无存。所以,严几道的译事三难“信达雅”,尽管有人持不同看法,但它至少在《故事》《对白》和《人物》这种文艺理论专著的翻译中,并不过时。
在我的翻译实践中,这种“求雅”的提升和美化,无处不在,因为我要让我的中文读者,尤其是中文作家读者,读到的是真正的优雅中文,而不是二把刀翻译腔。所以,我的译文是:
在为了达成目标的奋斗过程中,他们必须同甘共苦,祸福相依,一荣皆荣,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