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吴红玫接到调令,激动得脸颊泛红,终于不用在玛丽亚手下讨生活了。严格说来,玛丽亚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针对她的举动,就是不怎么搭理她,不怎么跟她说话,有意无意地忽略她的发言,当她是空气。这种冷暴力并不比故意针对杀伤力低。如果说故意针对是断头刀的话,冷暴力就是钝刀子割肉,会让人无时无刻不处在恐惧之中,如同芒刺在背。现在,总算解脱了。
同事们纷纷恭喜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她们呀。
当然也有像刘洁这样的,阴阳怪气地说:“Helen,你这二十九层没白跑呀。”
搁平时,吴红玫肯定得生气,但今天她是胜利者,自然生出一种胜利者的宽容,微笑着说了一句:“刘姐,以后欢迎你到二十八层来找我。”
改革小组的办公室定在二十八层。
刘洁顿时气倒,但也不好再说,再说就撕破脸了。
这一天,吴红玫的心情一直飘在半空。下班后,她去超市大肆采购,回到住处又忙忙碌碌了一个小时,做了几道硬菜,想着给张小北一个惊喜。但是张小北下班回来看到满桌子的大鱼大肉,非但没有惊喜,反而不高兴地皱眉,说:“你怎么又乱花钱了。”为了减少花销,早日还完房贷,张小北规定了两人的晚餐定额,每人不超过五元,通常就是棒渣粥配馒头再加点卤菜
。
吴红玫心情很好地说:“小北,我换岗位了。”
“升职了?”
“没有升职,平职调动,但是工资涨了两千。”
“这么多啊。”张小北眼睛一亮,放下双肩包,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我算算呀,咱们可以再少贷几年,每个月多交点房贷。”
“先吃饭吧,等一下菜凉了。”
张小北置若罔闻,皱着眉,不停地按着计算器。吴红玫只好随他去了,只是心里不得劲儿,那些精心烹饪的美食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第二天,是正式调入改革小组的第一天,她换上上次去温泉山庄之前买的那套米色套装,又化了一个淡妆,对镜自怜,满意得不行。张小北刷完牙出来,手里拿着毛巾,上下打量她一眼,说:“这衣服我没见过,是新买的吗?”
吴红玫转了一个圈,对着他粲然一笑:“好看吧。”
张小北又认真看了一眼:“一看就不便宜,上千了吧?”
吴红玫笑容微敛,可不敢说真实价格,笑嘻嘻地说:“没这么贵,小一千。”
张小北挑眉,声音微微拔高:“小一千还不贵呀,你可真舍得呀。”
吴红玫撒娇地说:“我不是涨工资了吗?”
张小北不为所动,不依不饶地说:“涨两千就要花两千呀,那两千是要用来还贷的……”
吴红玫大感无趣,收了笑容,语气也生硬了:“大清早的一定要说这些嘛。”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张
小北的怒火。他将手里的毛巾狠狠地甩在桌子上,说:“我也不想说这些,可是不说清楚,你就乱花钱。昨天晚上那一顿花了一百来块钱有必要吗?还有这套衣服,小一千呀,穿上是不是能升天了?为了买个房子,咱们借了几十万,光苏筱那里就是十五万……”
吴红玫不耐烦地打断他:“筱筱说不着急还。”
“不着急还,是不是不用还呀?再说,买完房子要装修,结婚要办喜酒,还要存钱买车,接下去又要生孩子,孩子的生活费教育费……”
吴红玫被他说得眼前一黑,感觉永远看不到曙光。她按着太阳穴说:“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上班要迟到了。”抓起包,就往门外冲。张小北“哎”了一声,想叫住她,只听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吴红玫一口气冲到楼下,张小北追了出来,一直在叫她,但是她不敢停留。她很害怕,但又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只是一路小跑,像是落荒而逃。直到跑进地铁站她才停了下来,肺像是要裂开了,胃里也一阵阵地抽搐,她扶着垃圾筒,干呕了一会儿,只吐出几口酸水,这才想起早饭还没有吃。
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地铁里全是人,她手脚无力,连着两趟地铁没有挤上去。等赶到公司已经迟到十分钟了,也就是说,她到改革小组上班的第一天迟到了。她一边祈祷苏筱还没有过来,一边忐忑不
安地推门。
手刚触及门把,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赵显坤和苏筱说说笑笑地从里面出来。看到吴红玫,两人停下脚步。吴红玫的大脑一下子空了,半晌,她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对不起,我……我没赶上地铁。”
赵显坤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往电梯间走去。
苏筱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追上赵显坤。
吴红玫垂头丧气地站在走廊里,心里哇凉哇凉的。她认为是赵显坤的看重才有苏筱的青云直上,便幻想着也得到他的青眼。原本确实是幻想,但温泉山庄那一段并肩而行给了她勇气和希冀,调入改革小组则给了她具体的途径。今天是改革小组正式成立的第一天,她猜到赵显坤可能会来讲话,于是早上起来特别打扮了一下,没想到适得其反,因为跟张小北吵了一架而迟到了,不仅没有好印象,应该还留下了坏印象。
煞费苦心,却是这种结果,吴红玫委屈极了,觉得老天处处在为难自己。
苏筱把赵显坤送到电梯间,折身回来,看到吴红玫耷拉着眉眼杵在外面,以为她因为迟到而愧疚,心里那点责怪消失了,拍拍她的胳膊,柔声说:“没事儿,下次注意点就行了。”
吴红玫撩起眼皮看着她,看到她容光焕发近乎刺眼的脸,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绪了,鼻子一酸,眼圈发红。苏筱被整蒙了,至于嘛,因为迟到而流泪,吴红玫什么时候变得
这么脆弱了?她拍拍吴红玫的后背,细声安慰:“真没事,别哭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一向守时,没有特别原因肯定不会迟到的。我刚才跟董事长也解释了,他没说什么。他日理万机,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的。”
安慰没有落进吴红玫的心里,苏筱不懂她的苦,光芒万丈的人怎么会懂得她无人关注的苦。好在她理智未失,很快控制住情绪,转动眼珠压下泪意,解释了一句:“我今天跟小北吵了一架。”
“我说呢。”苏筱恍然大悟,“为什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