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朕好像听到怪怪的声音,有点像鸭子”
“陛下定然是听错了,殿里哪来的鸭子呢?”
紫衣男子嘴角含春,温温柔柔的驳了她,又耐心的劝:“陛下快去用膳吧,龙体要紧,这里交给臣无事的。”
她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见他身前同样跪着的周翠往旁偷偷的转开了脸。
臣子的表情颇为微妙,唇瓣咬紧,一副不忍多看的样子,这下她的心里哪还有不清楚的呢。
可她装作无知无觉,视若无睹的低应了一声嗯便从容回头入殿,身后紧随的宫仆也跟着快步入内,不敢多出一声。
入殿时她愉悦的勾起唇,心想一会儿外面可有好戏看了。
可惜她进殿就看不到了。
不过也无大碍,事后让他在自己跟前再细细叙述一遍也就成了。
他们以为仙陵王府的地牢里,那些能把好端端的活人折磨到半死不活的狠毒手段,全是他无师自通,天赋异禀。
其实不是的,最初每一样也是她手把手亲自教的。
毕竟残酷的战场之上审问敌军,刺探军情是常事,没点狠手段也镇不住这些血气方刚的将士。
只是没想到后来的他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罢了,出手一次更比一次狠毒,新的折磨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久而久之,他堪比酷吏的威名军队里上下闻名,因此无人敢轻易违背君令犯下过错。
大家都怕极了犯错后撞进他的手里,成为被他玩弄的倒霉蛋或小白鼠,最后被玩的血本无归,腿残身缺。
那才真真是可怜到了极点呐。
半个时辰后,时不遇挺着一张肿成猪头的脸,脖颈紫青大片的艰难走出了宫门,手腕咔咔作响,拖着一瘸一拐的双腿。
也不知他衣袍下的身体受了什么罪,只需随意轻碰他一下,他立刻眼泪狂飙,嘶声怒吼,吓得旁人再也不敢靠近他。
最后他是咬牙切齿,颤颤缩缩的扶着墙,步步缓慢如龟爬的走出了王宫。
吃饱喝足的百护安从殿里走出来时,一眼便见庭院里只剩下周翠依旧跪着,旁边已是空空如也。
时不遇跪的地方,原地只剩下大滩的汗水和被碾碎成网状的地砖,看来临走前也是受了不少的罪。
身为御下将士,竟没有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就敢私自离开,显然是萧仙所准。
臣子逾越君威下令,换了旁人定要大怒发火,扣下罪名,可百护安并不生气,也没有当场追问他审问的结果。
她知道的,不需她问,后面他就都会说的明白清楚,绝不会对她藏私有异。
现在反而有另外一人更加要紧——周翠。
剩下的周翠也没见多好,他的脸色大片惨白,牙关咬的滋响,感觉一口好牙都要被他生生的咬碎了。
她还未走近,便发现原本挺直脊背,单膝跪在地上的人,此刻已然变成弯腰塌身,双膝跪地,整个人都在不停的细细发抖,身旁还多了点可疑的血迹。
见状,百护安快步走上前,下意识的想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可刚走到跪着的周翠面前,她都要伸出去的手又及时的停住了。
她秀眉深深的蹙了起来,默然不语的望着眼皮下急促喘气,满头汗下的人,只觉他孱弱发抖的身躯随时会当场昏厥过去。
紫衣华袍的萧仙站在一旁,双手拢袖,静默不语。
“他说了么?”她没有看旁边,只盯着周翠微微晃荡的头顶。
“没有。”萧仙上前两步,低声回答道,“臣审问人的手段过于霸道,怕他的另外一条腿会跟着废掉,陛下知道了会心疼,所以中途就停止了。”
百护安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接着,他又往前倾身凑近她的耳边,低语道:“他说,他只告诉陛下一人,否则臣就是杀了他也不会开口坦白,所以臣没再逼他。”
闻言,她沉默的再次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腕向他挥了挥手。
萧仙领意,自觉的往后退开半丈远,给足了他们君臣独自说话的空间。
百护安才蹲下身,先是看了看他急剧颤抖的双腿,又抬手摸了摸他嘴角咬出的血,忍不住的长长叹息一声。
“你呀你呀,总这么固执做什么?我只是要你解释两句服个软也就罢了,何至于你却要坚持跪着一直不起来呢?你以为我就舍得看你跪的这般疼?”
她们君臣私底下说话时,她便用回了以前的称呼,否则时时刻刻维持着一套死板的君臣身份,未免太过生分。
曾经多少并肩作战的将士们好不容易才得到全心信任和互相托付,后来就是在一点一点的生分里变淡变没了。
他们都是和她多次出生入死,为她不顾一切的战场伙伴,她实在不想因为这个糟心的皇位也和他们人心远离,变得生分。
况且随着慕光一日日的迅速成长,她剩下的活头也没多久了,也觉得自己早就活够了。
所以,她想在她活着的时候尽量保护他们,给他们留下更多的保命符,也算是这辈子她们为君为伴的最好弥补。
当一切尘埃落定后,方算不留遗憾。
想到此处,百护安看着他那条衣袍下颤颤发抖的跛脚,又看了看他黑色手套空荡荡的一截,话里分明有掩不住的心疼和埋怨。
“周翠,当年从边关跟着我逃命回来仅剩的下属里,我是最心疼你的,也是最舍不得罚你的,你看不懂,难道还听不懂我对你的爱护之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