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伯吃了这样大的亏,一张脸青青白白跟开染坊似的,捏紧拳头冲上去就要打他,又顾忌江行手上的粪勺,往前冲的步子稍稍放缓。
江行知道粪勺不是万能的,一旦江大伯忍着恶心揍人,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江行直接把手里满满一勺的粪水向江大伯泼去,然后把粪勺一扔,直接撒丫子就往门外跑。
没办法,现在这具身体面黄肌瘦,真打起来,他未必能占上风。
先求助吧。
江行一边朝着村长家跑去,一边扯着嗓门儿大喊:“杀人啦!杀人啦!抢劫不成,要打小孩啦!”
“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杀人了,抢劫了,救命啊!”
此刻正是夏天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基本上没人出去干活儿,都在家歇息呢。江行甩着膀子一路从村尾往村头跑,喊得家家户户都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瞧见这闹剧,有村民手里的饭吃了一半,直接把碗一放就出门看看咋回事,有听得仔细的,更是抄起家伙事儿就要出门。
大家伙儿出门一看,好家伙,一个壮年男子一脸凶恶,追着村里刚刚没了父母的可怜孩子要喊打喊杀的。村人哪里能忍,提着家伙事就准备上前制住这人。
但江大伯这人实在埋汰,头发上早就糊满了大粪泥巴等脏东西,有几缕都结起来了,打着绺儿,整个人被太阳一照,更是臭气熏天,把村民们熏得够呛;脚上的鞋也湿,滑得穿不住了,直接跑掉了一只。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不想沾一身屎,一犹豫就让江大伯追着江行跑了。
江行不管不顾,一心往村头的村长刘伯家跑。
刘伯年轻时参过军,在战乱中护住了青山村一众村民,却也因此失了一条腿,再不能随军。村民们感念其恩德,邀请刘伯在村中常住,并尊其为村长。此后村中凡有大事,无一不先问过刘伯意见。
江家父母生前为人和善,结下了不少善缘,刘伯就是其中一个,江行就是找刘伯来给他撑腰的。说起来,江家父母的丧事,还是刘伯帮忙,他才得以顺利办完的。
眼瞧着刘伯家就在眼前,江行一个激动,更急切了:“刘伯!刘伯救我!要死人啦!刘伯救我!”
这声音叫得凄厉,比年节被杀的猪叫得都惨,喊得人耳膜生疼。
江行这么大声在人家门前叫,刘伯就是想不听到都难,赶忙拄着拐杖小跑了出来。
看见正往这边跑来的一身大粪、浑身滂臭的江大伯,又看了看卖力挤着眼泪的江行,刘伯心里有了计较,随手拎了根棍子,二话不说就往江大伯膝弯抡。
刘伯毕竟在军营里待过,那棍又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饶是江大伯一个大汉也被打得惨叫一声,直直跪了下来,半天也动弹不得。
打完了,刘伯才怒喝:“你是什么人,来村子里干什么的?追着江小子喊打喊杀作甚?”
后面跟着帮忙的村民追上来了,你一言我一语自发解释道:“村长,这人是小行的大伯。”
“听说是没抢到东西,要打死他。”
有好事者补充:“我记得早上这人来的时候,还带了几个人。”
刘伯一听那还得了,又狠狠补了几棍。
江大伯被打到了地上,嘴里还在骂:“明明是这小兔崽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嘴上不干不净的,还泼了我一身粪水!”
“泼你怎么了!我要是不泼,我就要被打死了!呸!”江行有人撑腰,躲在刘伯后面恶狠狠啐了他好几口。
“什么规矩,在青山村,我就是规矩!”刘伯吹胡子瞪眼,“我们青山村的小子,还轮不着你一个外人管教!你们几个,把他涮一涮绑到江家;我亲自去看看,今天这出戏到底咋回事。”
亲缘恶斗邻里恩(修)
青山村,江家。
江行呜呜咽咽哭起来:“爹娘去得早,我和阿摇就在这里守着,哪里也不去。他们嘴上说是我们的亲戚,可是问也不问就搜罗家里的值钱东西。”
“就是在村子里,妹妹都被推倒在地,大伯追着我满村跑要揍人。妹妹啊,没了爹娘,再有这样凶狠的大伯,咱们兄妹两个以后咋活啊?”
说着,伸手搂过旁边的江舟摇,哭得可惨。
江行不是真孩子,江舟摇可是如假包换的幼童,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看哥哥哭得伤心,自己也哭了,一边哭一边伸手给江行擦眼泪,安慰他:“哥哥不哭,哥哥不哭。阿摇以后都听你的话。”
兄妹俩抱在一块儿哭,看着可怜极了。
江行抱着妹妹,心中酸楚。
众村民看兄妹俩哭得可怜,顿时义愤填膺,一人一句谴责着江大伯一家。
“这话哄鬼嘞!”
“没看两个孩子都吃不起饭了吗?人家爹娘剩的那点家当也要抢,真是黑心!”
“是不是要把人活生生逼死才高兴!”
“乡亲们,打他!”
村民七嘴八舌,有人开头,众人纷纷跟上,一时间什么臭鸡蛋烂菜叶子在江大伯几人身上糊得全是,混着粪水味,活脱脱一成精的茅厕。
江行被臭得受不了了,借着擤鼻涕的动作捏了阵鼻子,对乡亲们的战斗力实在佩服。
江伯母摘了头上的菜叶子艰难开口,强词夺理道:“你们别听这兔崽子胡咧咧,他爹娘死了,可不就得我们当伯父伯母的照顾他们?收拾东西怎么了,两个孩子还小,这家里不就该我男人做主吗?难不成还能让一个孩子当家?”
人群静默了一瞬,江行假哭都忘记了,睁大眼睛看向那家人,心想:“还真有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