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周,老太太的葬礼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亲友往来吊唁。
葬礼之后,李茂不想在本地停留。
沙琪玛已经送去澳洲一家马场训练,他打算去那一段时间。
他放心不下纪元,纪元收拾行李,和他一块过去了。
两人搭飞机过去,出了机场,坐几个小时的车子,到了海边一个马场。
冬天,翡翠绿的海面,长风吹彻,冷的透骨。
两个人放下行李,出门,走在海滩上。
纪元捡了一根海浪冲来的枯枝,在沙上画个大圆,画个方块,画个三角形,逗他说:“我是抽象画派新星。”
李茂声音沙哑,问:“又发神经了?”
她轻声细语地说:“太多发神经的画家,我不算特别,更不能脱颖而出。”
他说:“很会讲歪理。”
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她倚在他肩上,远方的海面雾气蒙蒙,起沫的浪花冲上来,一下两下,弄湿他俩鞋子。
人有极空虚的时候,漫漫长河,无边无际,也许他们不应该在这里滞留。
偶尔的海鸥声,在风中特别遥远,他和她忽然都很沉默。
傍晚,李茂去骑马,沙琪玛显然很开心,一人一马在跑道驰骋。
纪元坐在看台,马场空旷,简陋,衰草连天。
她想到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上就死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
但她凝望他骑马的样子,觉得他不会是那些大部分人。
天黑下来了,看台只有一盏路灯,纪元看不清李茂在哪里,但可以听见马蹄声。
片刻,他骑马的身影,掠过灯光里的跑道,那情形有点偶然,有点久远,像是不知从哪个朝代降临的一样。
纪元安静地坐着,心里默数,他骑一圈需要多少下,等他消失了,再换一轮数。
直到有一圈跑了很久,黑暗中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纪元站起身来,匆忙走下看台,隔着栏杆张望,四周只剩冷风的动静。
她担心李茂从马上摔下来,她叫他名字。
他应了一声,牵着沙琪玛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到光亮里来。
她打开栅栏门闩,走了过去。
李茂看出她的紧张,说:“沙琪玛的蹄铁松了,我下来走了一段。”
她觉得自己安静一点。
他握住她的手,问:“害怕了?”
她说:“没有。”
他揽住她在怀里,低头亲了她头发一下,没再说什么。
夜风里只有他和她,还有一匹马,草虫的声响早已消失了,路灯照不亮什么,像要消蚀了一样。
她问:“有没有好一点呢?”
他笑着说:“好一点了。”
她嗯了一声。
两个人牵着沙琪玛,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