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认为他既然能通过守护毒瘴,便是得到了祖神的承认,自然也不应再为难,不仅认同了他的身份,还对他冒险寻父孝心可嘉一事表示了高度赞扬。我听阿渊这么转述,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崇锦西忽然在一旁撂了筷子。“吃不下了。”
他把吃了一半的碗碟又推回给我,起身走了出去。“出去透透气。”
阿渊看着崇锦西出去,忽然皱着眉头说:“锦西哥好像不太高兴。”
“别管他。”我取了筷子,夹起一块鱼肉给了阿渊。“你还不知道他,心眼儿小得跟针尖儿似的,时不时就要闹一回。”
阿渊抬盘接了鱼肉,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他在意阿姐。”
我笑了笑。“难道你不在意我?怎么没见你闹腾?”
阿渊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那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顿了顿,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你这回来祭司殿,正好与锦心见个面,有什么误会说说明白,省得牵连无辜。我就不信,我家阿弟会轻易相信那些无凭无据的流言。”
阿渊放下筷子,沉默了片刻。“阿姐,那些流言我从未信过。”
“既然如此,你为何对锦心那样冷淡?”
“阿姐,你可还记得当初陈雅和陈意姐妹的事?”
我当然记得。
当年青极王宫挑选女官,天谷城中年满十岁的女孩都可以参加甄选,一时之间各家各户无不费尽心思,只盼望着把家中的女儿送到王宫,一方面是抱着能结识宫中贵人的意思,另一方面宫内女官出入自由尊享特权,也的确是一件难得的好事。而当时陈家送来参加甄选的便是陈雅陈意两姐妹。
陈雅陈意过了初选,在宫内总管那一关给筛了下来。总管考量人选时,家世是个挺重要的因素,陈氏衰败,陈雅陈意姐妹的父母也早已过世,通不过总管的筛选也实属平常。陈雅和陈意毕竟年纪尚幼,受挫之后难以承受,便拉着总管嘤嘤央求,被侍卫们给拖了出去。最后两人坐在宫道上,哭得十分伤感。
说来也巧,那时阿渊的车辇经过,他听见有人哭泣,便下车查看究竟。得知原委后,他也颇为同情,便从怀里取了一方绸帕,送给两姐妹擦眼泪。
这件事本是个小小插曲,阿渊后来也就淡忘了,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就是这方绸帕,给陈雅陈意两姐妹招惹了无数祸事。渊殿下赠送手帕的事在天谷城仰慕崇渊的少年男女们之中很快传了开来,处于对两姐妹的嫉妒或是对那方手帕的觊觎,更有人完全是无聊跟风,这些少年男女们开始极尽所能地欺负两姐妹,而她们身后的家族却坐视不管,完全没有任何庇护的意思。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阿渊是担心锦心跟当年的陈雅陈意姐妹一样,因为他的缘故被人陷害欺辱。这个流言,也许仅仅是个开头而已,如果他再对她亲切,也许还会为她带来更多的麻烦。
我忽然明白为何阿渊渐渐长大之后便不再与任何姑娘家亲近。从小受人仰视,在爱慕的眼神之中包围长大的阿渊,虽然有一颗善良的心,却还没有应对这世间污秽黑暗的勇气。为了不让任何人因他而伤,他宁愿选择遮掩耳目,封闭心窍。
然而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我也明白了阿渊对锦心大概真的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即使有,也只是淡淡轻轻地一抹。若是倾心相爱,便会不顾一切地执手相伴,共同面对刀光剑影,而不是独自转身,留她一人心伤。
“你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吗?”我叹息了一声。“那些流言伤不了她分毫,你的误解和怀疑才是刺向她心头的利刃。”
阿渊神色惶惶。“阿姐,我该怎么做?”
“先问问你自己的心,再去找她谈谈。”我正视他的眼。“坦诚能让一切阴谋误会无所遁形。喜欢她,就拿出点勇气,锦心可不是养在温室的娇花,哪里有人能轻易欺辱得了她?若是不喜欢,也说个清楚,别拿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当借口,知道了吗?”
他正襟危坐。“知道了,阿姐。”
我看见他那拘谨小心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红着脸羞赧地低头,哪里还有半分青极神翼的风度,完全就是个傻小子。
弟弟长得太美,也实在令人操心啊……
我与他又说了一会儿话,却听得轻柔女声道:“两位殿下,可需添些茶水?”她的声调温柔,语气不卑不亢,听上去十分婉约悦耳。
我扬声道:“陈意,进来吧。”
之前出帘迎我的少女捧着茶壶弯腰进来,面带笑意。“少祭司大人在外面捉鱼呢。”
阿渊笑道:“锦西哥还跟从前一样,一刻也闲不下来。”
“跟个猴儿似的。”我无奈地按了按额角,真叫人头疼。“他还比你大一岁,怎么就不及你稳重?”
阿渊摇了摇头。“我倒挺喜欢锦西哥这性子,跟他在一起很快活,什么都不必思量,什么也不用在意,就像小时候。”
陈意将茶添好,又呈上一只金边绿带的荷包,荷包上用金线勾了只腾蛇,栩栩如生。“那摊主走了,临行前托我将这个转交给公主殿下。”
“走了?”我愣了愣。“难道他不是阿渊的人吗?”
阿渊一脸惊诧,摇了摇头。
原来他知道我来了胥河街,但茫茫人海无处寻觅,又在胥河街上发现了这奇怪的摊主,便想了个主意。他出了五十两金买下了那枚淡金色的海珠,并嘱托他在这胥河街上售卖,若看到容貌与我相似,又对这珠子感兴趣的,便引到渡口边去与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