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拒绝,只得松开拳头。
重新呈现在她眼前的景色里多了一盏在快速闪烁的绿色信号灯,远远看去像是一只濒死野兽的眼睛。它在哀嚎着,求助着谁来杀死自己。
她做不到了,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杜芢分别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开始在她脑里重现,当时杜芢躺在沙发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对着愤愤离去的荀安,只嘟囔了一句话。
她说,“梦想是很重要的,你得对得起它。”
如果她得知荀安当时的梦想事实上就是扼杀她的梦想的话,也不知她会怎么想。
荀安在这一刻理解了即使观念不同,这么多年里,她也无法真心去谴责杜芢的缘由,就如你无法埋怨一只以本能的渴求眼神紧盯飞鸟的幼兽。
荀安是一位信心满满踏上旅途的勇者,却在途中被手捧潘多拉魔盒的魔女所吸引,舍弃了钥匙,放弃了征途。她是她大脑居民们的背叛者,随便怎么说吧,如果抢过魔盒的结局是爱人的消亡的话,那她自愿成为叛徒。
在杜芢完成自己的梦想,弄清这些生命的成因前,她什么都不会再做。她把这些个世界的生杀大权归还于杜芢,尽管她事实上也从未拥有过它们。
真可笑,彼此争斗了整整十一年的“放弃”与“干涉”,“死亡”与“苟活”,最终居然都被“爱意”驻足先登,成了四位排排站的失败者。
尽管如此荀安也得继续圆她之前那个“要拯救一次世界”的慌,毕竟既然无法真正拯救,那至少希望每一个世界里的人都能享受短暂的幸福。毕竟这是她一开始就欺骗了她的“梦想”,毕竟她也真的想要感受一次巅峰体验,毕竟人活着就得找点事做。毕竟……谁知道呢,或许她只是想跟她一起,毕竟理由总是很多的,或许借口也一样多。
荀安找出了那本被她藏在枕头下,很久没动过的用来写日记的单行本。从里面撕掉一角,写下一句话,然后把它折好,打开窗,就那样扔了下去。她看见它缓缓飘下,被一条水管的引力所吸引,混于水中,被冲入了下方的河道,去往了杜芢的身旁。
“我不会再干涉你。”这是写于那片纸里的话语。
尽管这个世界之后还会有更多值得纪念的事出现,比如她与杜芢那一次为了相见而进行的盛大冒险,比如那一个紧到害对方叫出了声的拥抱,比如那一晚激烈到刻苦铭心的缠绵,比如杜芢问起她关于那场梦的一切,她却只对此支支吾吾的场面……但荀安记忆最深的,永远是那孤独地坐在窗边,把自己的一部分冲入水中的一夜。
以及那之后就到来的寒冷酷刑。
她在乱扔纸条后橙色衣服上的警报器立马就闪起了红灯,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难以承受的寒冷,害她直接跪在了地上抱着腹部低哼。
对,这样很好,荀安当时颤抖着想。就像那些八点档儿童片里演得那样,该死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接个字幕提醒小朋友别乱丢垃圾。
就是这酷刑也未免太不子供向了一些,荀安想。这可是真冷啊,没人能承受的那种冷。
就如那一年后,她在与杜芢再次分别的那一刻,所承受的冻伤一样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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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芢还撑着脑袋靠在a位面实验室的机器边,她认为自己该睡,却又不想睡。手里握着刚刚被人送来的纸条,是空中机器人回收的。这世界的纸哪怕沾到了水也不会受损,梦境随意地违背着物理规律,一个早已司空见惯的特性。
还能想起刚刚推开她门的领导,塞给她纸条时对她说的话,“你说你来配合b位面的实验,你配合了个什么鬼?参与试验的那个工人出来后怎么开始高空抛物了?还带动了一个实验员自行违规。今天晚了就不说你了,反正你那实验记录正常人没法看,你明天想想怎么解释吧你。”
她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她确实在以权谋私。
这份研究员的工作说破天也不过是个梦里暂时的停靠站,混日子用的。因此在她发现自己的工作内容居然还有部分能涉及到荀安她们那里的时候,倒还较为惊喜。她记得荀安在信里告诉过她自己的制服编码,她背得滚瓜烂熟。
说是申请参与测试荀安的睡眠试验,其实除了作为恋人想要抓住与她接触的机会,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杜芢还是认为荀安对她有事相瞒。
最近在信里她偶尔会向自己问起那些梦境扩展装置的设置问题,到底是想要什么?还拐着弯问她如果这次失败试验了的话她会有什么新的想法,灵魂这玩意太危险了你把握不住,要不要试试研究为什么梦里的瀑布老是倒流?
对梦境扩展装置一种护犊子般的直觉告诉杜芢,荀安可能在谋划着什么,因此当她在显示屏上看见荀安的“梦中梦”,看见荀安试图在梦里找回自己,了解了她想做的事的时候,也没觉得太过意外。
她能猜到荀安还是放不下自己心里的正义感,她只能对此有应对措施。她答应荀安全心全意地爱她,为了她好,但唯独理想一词如指令一般被架在了个人选择之上。
站在屏幕外的杜芢不曾知道荀安从一开始就有在考虑“实现梦想后就结束梦境”,她以为荀安是近期才拾回那个想法的,也不确定她重新拾回那个想法的契机。
可能是从头到尾布的细致的局,也可能只是并未扎根的短暂冲动。就像过去荀安曾说过要求梦境扩展装置立马暂停,却又在几年后再次告诉杜芢她还是想要继续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