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搁着衣服的抚慰,是拿咖啡去代替休息,是把没有营养的工业糖霜当饭吃。只是她也知道杜芢一看就是那种真敢拿工业糖霜当代餐的人,正如她那戒不掉的烟瘾,还有梦瘾。
如果有些事还是需要确认的话,那让自己来就行,荀安如此想。她好像已经过了那种会纠结于“你先说还是我先说”的年纪。
“杜芢。”她轻声问她,“你一直在找我,想对话的,应该不只有我的身体吧?”
这话说出口后荀安才感到不是那么妥当,她尽力调节为开玩笑的语气,但对杜芢而言可能还是太过尖锐了点。她看见杜芢没有继续在磨蹭,她抬起头与她对视,没有表情,这让荀安下意识地担心是自己的问题。
她还没把抱歉两字说出口,杜芢就先开了口。
“我们过去高中时总是路过的那间大学,是我毕业的院校,其实我挺怕路过那里的,可能是因为我从未真正地融入过那里,尽管我也确实曾在那儿做出过了不起的成就。”她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事,荀安了解她那过分认真的说话方式,只是微笑倾听。
“还有那个公园,我也不喜欢,我过去总是坐在那里逃课抽烟,反而会被那些路过的我眼里的幸福人秀一脸。”
“你总看的那个城市新闻节目我也很怕看见,谁能想到我会去嫉妒那些能上电视的人呢?我总觉得我也该待在那里,凭什么随便什么人都能出名我却不行?”
“你居然会想出名吗?”荀安含笑问她。
“对,很想,你失望了?”
“不,这样才更真实。”荀安说,“我们都熟到这份上了,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荀安。”杜芢看着她,好像这两天第一次叫她的大名,“我过去误解了亲密关系的本质,对你有过太多隐瞒,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关于我的一切,我现在都能给你说。”
她向荀安伸出了手。
“真的什么都能说?”荀安从下方接过那只手,笑得不安好心。
“有……选择性地说。”
这句才是真话。
“那这样也很好,我很高兴认识你哦,杜芢。”荀安跟幼儿园生交朋友似的握住那只手晃了两下。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安。”杜芢陪着荀安玩起了这幼稚游戏,又叫回了她那更习惯去叫的单字小名。
她不会知道自己现在在荀安眼中是什么模样,她或许并不习惯被描述为一种年少时初次与恋人对视的心动,或是那晴朗的日子里被晨光所临幸的第一颗甘露。
荀安看着她身着一袭白衣占据着自己的视野,总觉得如果一旁的花们真有生命的话,那它们应该都在看杜芢。她确实出了名,在荀安的世界里出了大名。
而那一阵偶然飘来的苦涩值得在此刻被忽略。
历史似乎总是在轮回,她们总会在分别后这样握手言和。不同的是一次是深夜而一次为白昼,相同的是总有人更为赤诚,也总有人怀揣着更多心事。荀安每次都倒霉地摇到了烂签,负责扮演后者。
她演得稀烂,但她的对手是杜芢,杜芢看不出那些无聊的微表情与被隐藏的情绪,谁在她面前都能当影帝。
她在小时候会经常被人欺负吗?荀安想。就像被那些恶劣的孩子开玩笑,说了一百句爱她,结果她句句都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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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年(2)
于是之后的日子就变得简单起来。
荀安总觉得自己在踏入这间花店的那一刻与一头栽进水里无疑,她在水里化身为鱼,再也适应不了外界的氧气。恰逢这三日里来天空作美,很识趣地下了三天的雨。于是她也得以名正言顺地与杜芢待在这里足不出户,窝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影,听杜芢讲那过去的故事。
荀安听得仔细,却并不震惊,说来奇怪,明明杜芢什么都没与她说,但这么多年下来,她又总觉得杜芢就该是这样的人。有着严厉的母亲,只会读书的青春,却又永远仰望星空,脑子里装着的,都是那高大到常人无法想象之事。
所以才会在那些人都因阵营问题被处决后,接手她们的项目。
杜芢瞒了一点,荀安不会发现。
杜芢不想让荀安知道她也是罪犯,她倔强地想为她守住一份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荀安,也只是攥着自己身上杜芢的衣服,想象着她在杜芢这个时期进入她的生活,或是那个时期进入她的生活,剧情会怎样改变,想得尽兴而已。
同为女性的好处这时便被体现出来,荀安不必为衣服的问题发愁,杜芢的衣服她都能穿。虽然她在梦里与杜芢分别的这些日子里一切着装以便捷优先,再次穿上这种有点可爱的单薄衣物还是难免不适。但只要杜芢说喜欢的话,那么家内限定,一切都没问题。
而杜芢似乎与她相反,她这一个十年如一日只惦记着她那白衬衫白大褂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培养起了新风格。她现在衣柜里的衣服,一言蔽之,就是那种电影里脾气古怪的中年侦探,做了个梦,梦里出现的白月光亡妻,就八成会穿杜芢现在爱穿的这类衣。
但荀安是没法说不喜欢的,那天杜芢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那一刻荀安总觉得耳边好像播放起了电影的片尾曲。因为这一切美得太过不切实际,只适合被剪成片段,安插进最后倒在血泊中的主角的梦里。
不过现在三天过去,若是说结尾的话倒是未免太长了些。如果这是一部电影的话,荀安坐在桌前转起了笔,如果这是一部电影的话,那现在主角应该只是晕了过去被送到了医院里,等待着下一段剧情的临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