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肃霜满面无辜,百折千回地硬是编圆乎了:“少司寇离开后我才发现,我身上留着玉罗盘的勺,有这个就更方便找归柳秋官了,正好遇到少司寇,你拿去吧。”
祝玄垂睫看她,灵敏的书精早已规规矩矩退到三步外,怀里抱着白兔,无比乖巧:“没事了,那我回那座山继续等少司寇。”
肆无忌惮的软毛执着地粘在耳畔,等待一个不经意的时刻轻轻挠上来,触线一瞬再稳稳当当缩回去,泛起的麻痒是愉悦与厌烦并存。
祝玄将玉勺放在指间玩耍似的绕了几圈,复又轻轻抛还给她:“既然来了,何必说走。”
他转身走向那五花大绑的兔妖,一脚踩在他胸前,那兔妖惨呼一声,痛醒了。
他昏乱的视线四处乱飘了一阵,才发现此处像是山神府邸前,踩着他伤处的神君目光似刀一般,大门的明珠灯把他的脸映得半明半晕,磅礴的杀意犹如光影涌动。
兔妖喉咙里那口气瞬间软了下去,他认得这张脸,是刑狱司那个叫祝玄的少司寇,当年残杀阳山虎妖一脉,血腥之名传遍妖族。
“环狗想干嘛?”祝玄问,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兔妖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听说环狗妖君闭关结束,还抓了好些仙祠侍者……这事我是偷听来的!是两只鸟妖见到妖君属下抓了好几个仙祠侍者!与我无关!”
祝玄发间的细细银龙一跃而下,冰冷的双眼紧紧盯住兔妖。
“你还知道什么?”祝玄放任那条小银龙在兔妖身上作孽,一会儿咬耳朵,一会儿啃眼皮,“说实话,我留你一条命。”
兔妖快哭了:“少司寇饶命!饶命啊!我真不知道什么了!我只想捉只仙兔送过去求他收留我……我连妖君的面都没见过!”
祝玄正欲一鞭抽他脸上,忽见肃霜在一旁朝自己小小招手:“少司寇,我猜环狗妖君是为了抢玉瓶。”
他偏头望向她:“那侍者继续编?”
谁说她编?她可是很正经的。
肃霜侃侃而谈:“下界前我还问过元君,灾祸神力掉到下界真的谁也看不见?元君说有些妖族修行到一定境界就能看到,却碰不到,所谓‘是祸躲不过’,就是这样了。”
她忽又一笑,唇边梨涡漾得俏皮:“少司寇你说环狗妖君是不是能看到灾祸神力,所以抢玉瓶来躲祸呢?”
编得真不错,合情合理,当仙祠侍者真是委屈她了。
祝玄转身走进山神府邸,见肃霜又摆出想溜的模样,手指便一勾,她这次没能躲开,像是被看不见的手一把握住,横着飞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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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环狗”,山海经的海内北经有记载:环狗,其为人兽首人身。一曰猬状如狗,黄色。
这是一种妖兽或者怪兽,脑袋是野兽身体是人,文中设定为厉害的妖君,也不是兽首人身,我把这个妖君设定为拥有许多尾巴。
第16章郎心如铁何无情(三)
“少司寇,”肃霜使劲把脖子抻向他,“我得赶紧找地方躲起来!我可是仙祠侍者!”
祝玄指使秋官们把兔妖关进雷咒笼,一面道:“侍者聪明伶俐,刑狱司正需要侍者这样的能者相助。”
不好,似乎要被凶兽尾巴抽。
肃霜谦虚得要命:“没有没有!我只是个无用浅薄的书精,算什么能者……”
“侍者来去如电,何必妄自菲薄。环狗囚禁仙祠侍者,干扰收集神力,下界已然生乱,侍者有挽救下界的决心,那夺回玉瓶的大事便劳烦侍者了,刑狱司从旁相助,做些营救其余侍者的小事。”
疯犬是要来真的?
肃霜倒抽一口气,眼前一花,已被带入山神府邸客房,“咚”一声响,是后背撞在床榻上,但见头顶莹白半透的帐子层层坠下,明珠灯闪烁间,真如薄云软雾一般。
祝玄看了看帐子,又按了按床榻,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软床榻,云一样的帐子,侍者满意否?那就不打扰侍者策划夺回玉瓶之大计了。”
客房门被合拢,肃霜拔腿就想跑,可疯犬不知用什么东西困她,好像被巨掌锁在掌心,身都翻不了,好在胳膊还能稍微动一动,盒盖从袖子里钻出来,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正要说话,便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不能出声,肃霜用眼神警告。
她还记得最初被祝玄从龙王洞府带出,他那个奇异的半透明法螺,多远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肃霜酝酿了一会儿,吸吸鼻子,哀哀切切地哭了起来。
“盒盖盖,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又是被妖追杀,又是被少司寇误解。我要是再有点本事就好了,也不用怕去偷玉瓶,我这一去要是丧命了,你怎么办?”
“我要是丧命了,你就去书精世族吧。”她泪光盈盈,“族里好心友善的书画精不少,你长得这么可爱,他们一定对你好。唉,我来天界任职,还没混出个头就要丧命了……我好怕,不过我不后悔,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看样子她是打算把可怜装到底,盒盖索性往枕头上一团,自己睡觉。
万万没想到仙丹又开始哼哼唧唧地唱歌,还全唱错了,一会儿是“山有木兮木不知”,一会儿是“三日不见兮想得发疯”,盒盖痛苦死了,恨不能把脑袋塞枕头下面。
客房门突然又开了,祝玄走过来,不客气地往床边一坐,问得冷淡:“侍者不想去?”
肃霜哭得鼻尖通红,细声道:“我是心中有天地大义的仙祠侍者,为了挽救下界,我当然去,我只是担心自己无能,把事情搞砸。少司寇,我要是办砸了,你会不会怪我?”
哦,开始故意耍赖,反客为主了。
欲擒故纵、以退为进、假痴不癫,花痴书精玩的这一套祝玄见过很多,但是独她毫不心虚,肆无忌惮,踩着丝绳过万丈悬崖,可过,也可堕,她似乎不在意结局。
祝玄把盒盖捉在手中,慢吞吞摸它僵硬的脑袋。
有趣,但也讨厌,他不喜欢盯着自己扑来的花样百出的手段,也不喜欢耳旁那根时不时挠一下的软毛。
既然她要在刀尖上寻乐子,那就结结实实挨上一刀,晓得痛了才能吃到教训。
祝玄把兔耳朵支棱来支棱去,正思索怎么给教训,忽然又觉肃霜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看。
他垂头,对上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