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好生氣的,這是你的人生。」
複雜的情緒似乎要將靈魂分裂開來,鍾情久違地又開始為母親而感到難受。
他在對話的末尾想起了年幼時曾見過的相片,穿著白色校服的父親和兩個同學一起站在操場上,盛夏的光將少年們的面孔襯得無比明朗,而最耀眼,也最令人難忘的,便是畫面中央唯一望向鏡頭的男孩。
鍾情那時不懂父親為什麼要把一張不以自己為主角的照片擺在桌上,直到現在才恍然明白,原來父親想看的,自始至終都不是他自己。
「那媽媽呢……」
-這真的是對的嗎?
鍾情在那通電話之後陷入了某種低迷且自我割裂的狀態,他並沒有去思考自己或是秦思意的未來,而是思索起了當下的心動究竟是否應當被定義為罪惡。
他還記得花瓶里的那束鬱金香,還記得母親擁抱自己時的溫度,記得環繞在身邊的香氣,也記得下在生日那晚的大雨。
他的母親停留在了並不令人愉快的雨夜中,而父親相片中的少年卻始終沐浴在盛夏熱烈的光里。
迷人又耀眼,好像無數個記憶里的秦思意。
愛欲即是罪惡。
鍾情在見到秦思意的瞬間想到了這句話。
「我們的小畫家回來了。」對方又在看著他笑,眉清目朗,溫潤璀璨。
秦思意坐在休息室的琴凳上,隔著數道樑柱朝他望過來,那眼裡依稀裝著期待,細看又只有得體與疏離。
斯特蘭德的學生們在他的提醒下紛紛轉頭朝鐘情看過去,嬉鬧著向他傳達讚美與善意,很快就在兩人之間隔出了一道攢動的人牆。
琴聲並未再度於斯特蘭德響起。
當人群散去,窗邊就只剩下了一台被蓋好的鋼琴,以及一片不知何時被吹進屋內的枯葉。
-弦樂比賽結束之後,學長和林嘉時都去做了些什麼?
鍾情在走上樓梯的時間裡莫名地想到。
-會聊起我嗎?
他推開寢室的門,秦思意正換下表演時所穿的禮服。
對方解開領結,將它放進袖扣旁的盒子裡,等到蓋好蓋子才又看向鍾情,略帶迷茫地抱怨到:「她們好像把我的東西弄丟了。」
「是重要的東西嗎?」
秦思意搖了搖頭,繼而答道:「也不是,就是領帶襯衣之類的小東西。」
「可能是我自己丟在什麼地方忘了。」
他說完便不甚在意地繼續換起了衣服,站在衣櫃的門後,剛巧便能擋住鍾情的身影。
他看不見對方,自然也無從得知鍾情是怎樣一副表情。
後者在鼓動的心跳里糾結、掙扎,似乎即刻便會被自己的煩擾所溺斃。
他從門後走到了桌前,匆忙將桌角那面鏡子扣下,焦躁又無措地聽著它發出『啪』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