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没有看见他,原来,他在我心里。
--左眼
凤城第一中学的毕业生欢送会上,被同学们私下称为“秃驴”的校长刚刚结束了振奋人心的演讲。
在演讲的最后,校长饱含深情地说:“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故事,一位勇敢正义的学生,为了救助一个陌生人而遭到社会败类的伤害,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但他没有放弃学业,坚持在病床上学习,创造了伟大的奇迹!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我们有请我校历史上唯一一位学科成绩满分状元,王明同学!有请!”
数百人的学生大堂顿时炸开了锅,啧啧称奇声、欢呼声、惊叫声一同响起,如交响乐一般轰鸣与震撼。
王明快步上前,拿出班主任老师给他准备的稿子放在讲台上,开始埋头念道:“尊敬的老师们、同学们,你们好!我是高三二班的毕业生王明。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我校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毕业生欢送庆典。我校是一座百年老校,有着悠久的历史与深厚的文化底蕴,在这里培养出众多优秀人才,而我也有幸能够站在这里,分享我的经验。其实,我的成绩在班里不算突出,我同班的同学都了解我的情况。但在我生病期间,在我即将放弃学业的时刻,是我的母亲,以及学校领导给予我鼓舞与支持。尤其学校领导,对我的学习起到重要的作用。他们、他们向班主任老师传达重要指示,给我送来了学习资料,使我在病期间依然能够跟上步伐,不掉链子……在这里,我要感谢我的母亲,是她给予我生命,我要感谢校领导和老师们,是他们……让我的学业更加优秀;我要感谢母校……”
王明念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知道后面还有两页稿子,要他去赞美母校的伟大、领导的英明、老师的无私奉献,但是,溢美之词应出于言表,更需自内心,他的内心是怎么想的呢?
对于学校,他是感激、感恩,还是感动?此时的他只想立马走人。
台上无语十几秒,台下开始骚动。有人交头接耳,有人低声细语,更有人哗然起哄。
王明抬头扫视全场,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海浪般向他汹涌袭来。他快闭上右眼,而后张开左眼,就在这一秒,左眼透过他们的脑袋,映射出成千上万副画面……
学校领导们欢呼雀跃,因为一个满分状元,拉高了学校的评分;班主任老师独自窃喜,今年的奖金格外丰厚;那些向来自负的尖子生们灰头土脸,甚至有人私下向监考机构提出质疑;还有一些人,带着羡慕的目光注视着远方,觉得一个屌丝尚且能逆袭,便有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希冀;而大多数画面,则与他的成绩无关,都是一些琐事。
在茫茫人海中,王明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伤痕累累的笑脸,那是雷阳。于是,他紧握讲台上的话筒,大声说道:“我还要感谢我的好友雷阳,是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刻帮助我,并且为了救我而受伤,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台下掌声雷动。
欢送会上缺席的人并不少,一些成绩差的,或是考虑出国的学生不会露面。毕竟,这种活动对于他们来说意义不大。王明原本想偷懒不来,碍于学校要给他颁1万元奖金,只能硬着头皮上讲台。眼看演讲完毕,奖金也到手了,他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阿阳,去吃一顿好的,我请客!”欢送会结束后,王明找到雷阳,兴奋地说道。
“好小子,你这是鹰眼啊!我才刚来,你就知道我在哪!”雷阳有些吃惊。他刚从医院溜出来,左脚缠着厚厚的绷带,左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向王明走去。王明连忙去搀扶他。
“怎么跟你说呢?反正,我眼睛做手术后,变得特别好使……”王明乐呵呵笑道。
“吹牛。”雷阳笑道。
王明想告诉雷阳关于左眼的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也许,获得这只眼睛的过程是悲惨的,甚至带着别人的血与泪。因此,他总是感到莫名的不安。这种不安让他无从倾诉,出于对雷阳的保护,他只能选择暂时隐瞒。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娓娓道来吧!”王明心想。
“你就当我吹牛吧,走。”王明扶着雷阳小心翼翼地下楼梯。
走到学校门口,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戴着墨镜的男子向他走来。王明一眼便认出是李探长,甚是不欢,倒是那李探长咧着嘴巴笑得灿烂,说道:“恭喜两位,一起考上费南大学,前程无量啊!”
“你来干嘛?”雷阳已经听王明讲过这李探长神奇般的推理,心里原本就对他充满厌恶,这回见了人便质问道。
“别激动,我找你们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们,上次被房子压死的人中,有一个叫飞哥的,他有涉黑嫌疑。我们怀疑他是本城黑手党的成员……这段时间,你们要多注意安全。如果有人找你们麻烦,记得打我电话。”说着,李探长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王明手里。
黑手党,当地最大的黑社会组织,经营赌场、娼妓场所、制造及售卖军火毒品、违禁药品以及人体器官等等,是凤城一大毒瘤。王明从小就听说过这个组织,但从未见过他们。也许,罪恶总是掩藏在黑夜里,而王明极少在夜间出门,便没有机会看到罢了。对于王明来说,李探长的话没有吓到他,他认为飞哥的事完全是一场意外,自然跟他毫无关系,黑手党不会找他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