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心知,这何平是板楯蛮人,不识汉字也正常。
“子均,你若是想学兵书,我可以教你识字。”
何平眼中大喜,可没一会儿,这份喜悦就消散在眼底。
“谢过祭酒……不过,只怕我是学不了几天的。”
刘云笑道:“你认为,我们守不住南郑城对吗?”
何平眼眸低垂,没有说话。
他是一个极端谨慎,自轻自狭的人,从不相信会有命运眷顾。
“你的想法其实没错,这军营里的八百健儿其实也都是你这么想的。”
“他们没有天真到觉得城内五千人,就能击败曹操十万大军。”
何平点了点头。
“可他们还是相信你,能带着他们像昨夜一样创造奇迹,守住南郑。”
刘云摇头了。
“他们不是相信我,而是觉得反正都是一死,死了也不能憋屈在城里。”
“他们还有血性,还有要保护的人家,有要保护的财富和土地。”
“他们知道,即便投降了曹操,也会被强行迁徙到关中,全家变为奴隶,所以拼死反抗。”
“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不当懦夫的理由。至于能否战胜魏军?没人考虑过。”
一席话落,正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健儿们闻言,皆是蓦然停了下来。
原本的斗酒喧闹声,戛然而止。
众人看向了刘云,激情散去过后,浑身的热血顿时冷了下来。
句扶吞了口酒,擦了擦满嘴的肥油,开玩笑似的问道。
“祭酒,你真的觉得就凭我们这群东拼西凑的人,能打得过十万大军吗?”
“我们这群人,有蛮夷、有流氓、有无家可归的三辅野人,有从凉州逃难来的杀人犯、死囚徒。唯独没有一个打过硬仗的兵。”
“只有祭酒你……”
刘云突然打断了他,他眼神有些失落。
“我和你们没什么不一样。”
“我原本是徐州的流浪儿,一出生就遇到兵灾,与父母离散,是一对农户收养了我。”
句扶擦了擦手上的油脂,似乎想为刚才的话道歉。
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将士们闻言,这才察觉,这个二十岁的祭酒,平日里看起来高高在上,指挥若定,却和他们这些最底层最下贱的人一样,眼中都埋藏着悲凉的过往。
他们只是静静地听着,吃着,没有出一丝的声音。
“八岁那年,养父家中的田被豪强占了,他成了流民被曹操拉去当屯田客,日夜辛劳,最后累死在了地里,养母也被曹军掳走,不知所踪。”
“我没了养父养母庇护,不久便被人贩子卖到南阳。那户人家把我当成奴隶。一不高兴,就拳打脚踢,不给饭吃。他们家的傻儿子心情不好了,还会拿鞭子抽打,打到皮开肉绽。”
靠在角落中的张琪瑛身子抖了个激灵,像是鞭子打在自己身上一样,眼神忽的一软,她连忙用葱指轻轻压在朱唇之上,生怕出半点动静。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师兄娓娓道来。
来汉中的这些年,她很少听师兄说自己的过往。
“我终于找准机会复仇!那是一个冬天,我穿着单衣去打柴,只要手里有一把镰刀,我就无所畏惧。”
“在半夜,我割了他们一家的喉咙,放了一把大火,然后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