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卓昭节,神色真挚,大方道,“本世子俊秀不凡又出身高贵,小娘子们恋慕上本世子是再寻常不过之事……如今此地无他人在,小娘若要倾诉衷肠,可是最好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他在卓昭节心中最后一点好印象,一瞬间跌了个七零八落碎如齑粉,卓昭节深深深深的懊悔——自己怎么就没有听胞兄的话呢?卓昭粹那可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啊!又是长安长大,对这雍城侯世子了解哪里能是自己这样偶然撞见过两回的人能比的?
不听兄长言,吃亏在眼前!这宁摇碧哪里好说话哪里好人了?游灿误我!
卓昭节捏紧拳、松开、再捏紧,半晌后,看着宁摇碧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回想起他湖上轻松跃过两船的身手,明智的放弃了武力讨回公道的打算,长叹道:“我带你去四房……四房离得比较远,四舅母如今应该在外祖母身边陪着,恰好没女眷在,你到时候就说,走错了!”
“不用不用!”宁摇碧客气的道,“小娘不是还要陪班老夫人送客吗?本世子这么体贴的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麻烦小娘的,小娘千万别为了本世子,耽搁正事!本世子自己去见游老翰林就好!”
“……不耽搁,世子大驾光临,游府上下都蓬荜生辉,怠慢了谁,也断然不能怠慢世子的!”卓昭节更客气的道。
宁摇碧折扇一合,轻敲了下掌心,正色道:“小娘子这可就错了,本世子今日前来是贺寿的,可不是为了摆世子的架子的,小娘子说是不是?”
“世子当然是高风亮节,胸怀坦荡!”卓昭节咬着牙道,“所谓客随主便,还望世子不要再为难我了!”
“此言差矣!”宁摇碧肃然道,“客随主便,可不仅仅作字面这么解,更有登门作客,便当为主人着想,不可使主人家为难之意!如今,本世子就是为小娘子考虑,小娘子不必多言,本世子决计不会叫你为难的!”
卓昭节深吸了口气:“我一点都不为难!!!”
“小娘子方才还急于去见班老夫人,怎么会不为难呢?”宁摇碧一脸的体贴,温文尔雅的道,“本世子说的乃是真心话,小娘子,快去罢!”
……卓昭节举袖掩面,悲愤道:“宁世子——算我求你,去四房成么?”
宁摇碧唔了一声,折扇再张,笑吟吟的问道:“卓小娘,你当真不为难?”
“世子请相信我!”卓昭节放下袖子,恳切的道,“简直太不为难了!”
“据说此去四房很遥远啊,实在太过劳累小娘引路了……”宁摇碧斜眼看她。
卓昭节立刻毅然道:“我最喜欢引路了!这么点路一点也不远!”
宁摇碧思忖片刻,见卓昭节目中怒火已经几欲爆发,这才施施然一拂袖,俨然给了天大的面子她一样,道:“既然卓小娘如此诚恳的要为本世子引路,本世子向来体贴,实在不忍心拂了你一片心意……嗯,那就由你带路,去那四房转一转罢!”
卓昭节才举步,就听身后宁摇碧按捺不住,哈哈大笑!
这一刻,她决定往后卓昭粹说什么都相信!!!
宁摇碧一直笑到了出院门才有所收敛,重新恢复了人前冷冷淡淡、傲慢矜持之态,卓昭节行前一步,阴着脸,沿着墙,向端颐苑外走去,才走了几步,猛然醒悟过来……端颐苑门前的仆妇……自己要怎么应付?
她站住脚步,正待说话,却不想祸不单行——前头转角处,人声清楚传来,竟是恰好被撞见了……
卓昭节脸色变了又变,也顾不得多想,一把抓住宁摇碧,低喝道:“快!先躲回去!”
拉了一把、再拉一把,宁摇碧还是笑吟吟的摇着折扇,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很是怜悯的望着她。
见卓昭节急得直跺脚了,他才叹息着收起折扇,忽然声音不高不低的道:“敢问卓小娘,可见着本世子身边的苏伯并余人?”
卓昭节呆了一呆,下意识的松了手,退开一步,这会墙角正好转出一行人来,却正是游灿打头,领着游灵、游怜,并一群使女,见着他们,都咦了一声,卓昭节心中七荤八素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几乎是恍惚着顺着他的问话道:“对不住世子,我却不曾见到,或者为世子问问旁的人?”
“嗯?”宁摇碧温文尔雅的颔首,目光很自然的越过她落在游灿等人身上,略略扬声问,“本世子方才迷路,有些寻不着随从,未知几位小娘可曾遇见?”
游灿狐疑的看了眼他们,道:“仿佛还在前头等着世子?世子怎么跑到后面来了?”
宁摇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甚好,前院可是这条路直走?”
“前头遇见假山右转的。”卓昭节抿了抿嘴,迎住游灿的目光,“三表姐不如遣个人为宁世子引路罢?”
游灿被宁摇碧那么冷淡的一看,也觉得自己那么一问有点近乎质问,可别得罪了贵客,当下就叫荔枝为宁摇碧引路。
宁摇碧目注她们身后,忽然咦了一声,游灿等人心下奇怪,自然而然的回头去看——卓昭节也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眼中疑惑才现,不想宁摇碧却利用这短短刹那,凑近她耳畔飞快的道:“呆头呆脑啊……这有什么可躲的?唉,正对着你也能上当!啧啧!”
卓昭节脸色一瞬间精彩无比,然而这会游灿等人因为背后并无异常,已经重新回过头来——就见宁摇碧神情高傲,用淡淡的、漫不经心的口吻,道:“这株槐树生的不错。”
游灿等人再次回头——目光一路越过花草、院墙、假山、照壁……一直到端颐苑外,通往前院的道上,郁郁葱葱的树荫里,的确……是能看到那株春天时让游灿吃过好几顿槐花饺子的槐树影子的……只是……如今又不是春天槐花怒放之际,现放着到处迎着骄阳开放的姹紫嫣红不夸奖,偏偏去夸远在院外的槐树……
而且还是“这株”,不是“那株”……
……难道,帝都长安来的人都是如此的……呃,高瞻远瞩?还是说……只喜欢长的高的东西?
“……”在几个小娘诡异的沉默里,宁摇碧用折扇优雅一指荔枝:“走罢。”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不见,游灿才有点回神,狐疑的问卓昭节:“你方才去哪了?问明吉说你寻个地方休憩了,怎么宴散了都不见踪影?祖母只好说你不胜酒力,多喝了几杯,不得不被送回缤蔚院里去了。”
“的确是有些不胜酒力。”卓昭节抿了抿嘴,“又怕耽搁了宴散,所以就在书房里小睡片刻来着,不曾想,明吉竟没去叫我,所以刚刚才醒来,一出来就遇见了那宁世子在问他的随从,我哪里知道?”
“原来是这样。”卓昭节的酒量平平,游灿是知道的,眼中疑惑退去,道,“如今人都走光了,那世子约莫是最后一位客,外祖母正盯着明吉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