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世人,何人救我?
我支撑着回到王府,一头倒上床,气血大亏的滋味并不好受,我知道自己必须起来吃点东西补身体,可却挣扎在醒不来的噩梦里,直到第二天一大早,谢澄闯进我的房间,粗鲁地喊醒了我。
“那个药不死人的家伙说你昨晚看到了那个开膛手?”谢澄掀开我的被子,大声道,“你还跟他过了几招?你怎么就没抓住呢,多好的机会啊!”
我脸埋在枕头里,头痛欲裂,闻言,侧过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谢澄被我骇得倒退一步,“干,干嘛,脸色这么可怕是要吓唬谁,我问你话呢。”
我揉着太阳穴,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怔怔地呆坐着,谢澄小心翼翼靠过来,戳了我手臂一下:“喂,你在听吗?”
我回过神,沙哑道:“拿点吃的来,最好是那种补气补血的。”
“你都还没回答,反而先使唤起我来了?!”
我注视着他。
片刻后。
“拿拿拿,我拿行了吧!”
喝完一碗红枣粥,总算才觉得不会下一秒就要过奈何桥,但整个人依然十分疲倦,天旋地转的只想睡觉。
我抱着被子,眼皮又开始打架,谢澄还在喋喋不休:“那个人长什么样,你怎么撞见的,跟他过了几招,他武功是什么路数,还有还有……”
“没过几招,急着救人。”我低声说道,“你去问白芷吧,她怎么样了?”
谢澄扁了扁嘴:“没多大事,一点小伤,那姑娘还没醒呢。”
“那你等她醒了再问。”
我倒回枕头上,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无力地挥了挥:“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你体温好低。”谢澄撑着我的床,居高临下注视我,“怎么了,生病了吗?”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肩膀真是宽,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是一团能让饥渴之人心甘情愿拥抱的,滚烫的火。
我感到拘束,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没有血色的嘴唇:“昨天风吹多了。”
“我喊那个毒医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疲惫再度淹没了我,自己也快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有点累……”
刚才的噩梦又连了起来。
我站在太平间,自己的尸体边,低头看那张死人才会有的,惨白的脸。
被病痛折磨多年,死去的时候,这具身体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宛如骷髅。我长久凝视着过去的那个我,他不英俊,不健康,和闻人钟天差地别。
但那才是我。
“儿,儿子啊……我的儿子……”
“呜呜呜,呜,你回来吧,你要了妈妈的命啊……”
一个女人跪在床边,牵着死者的手,满脸都是苦痛的眼泪,她的丈夫半抱着她,强忍悲痛,安慰道:“儿子很坚强了,撑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很累了,让他走吧……让他解脱吧。”
“不!为什么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儿子死!”母亲绝望地摇着头,女人都是水做的,我快要在她的眼泪里溺毙了,“他才十七岁!什么都还没有做,这么小……我的宝贝才十七岁啊!”
我走到她身边,低声喊:“妈妈。”
她没有回答,只是哭泣。
我慢慢跪下来,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我会回来的。”我紧闭着眼睛,感觉到热意在眼眶里不断聚集,“我是你们的儿子,不会是其他人。”
“请你们再等等我。”
“钟,钟儿……”
火势滔天,照亮半边夜空,燃烧的横梁断裂,砸落在地,激起一片极其呛人的尘埃。
少女被一块巨石压在废墟里,洁白的脸上全是脏污,她艰难地仰起头,目视前方,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像是要求救。
但最后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快走!别过来,危险……走啊!钟儿!”
玄凤扑簌着翅膀,火星子都快溅上它的羽毛,也焦虑地叫着:“钟儿!钟儿!别进去!”
我远远望着这一幕,即使相隔这么多年,依然能闻到房屋被烧焦的味道,而视线范围内,那急匆匆赶回来的少年不曾回头,在井边打了一桶水淋在身上,转身便闯入火场,他用湿透的毛巾捂住唇鼻,眼中只有奄奄一息的少女。
那甚至不算少年,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而已。
“钟儿!”玄凤尖利地喊他,“钟儿!”
“闭嘴。”少年静静道,“除非老天开眼,降下大雨扑灭这场火,否则我非进去不可。”
当然没有一场能扑灭这般灼烈火势的大雨,极光阁动手总是干脆利落,不会有人能从这场火里逃生。
上天永远闭着眼睛。
少年的身影在火中逐渐扭曲,他躲开无数坠落的断木,终于抵达少女的身边,跪下来,奋力搬起那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