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手扣动的声响不大,却如琴弦被拨动,奏出杂乱的音。傅闻安垂头去看,只见特工裹在风衣里,微温的奶茶放在后排扶手的置物架里,他偏着头,像一只被光芒惊醒的€€,意识涣散地朝他在的方向抬了抬脸,眼睑闭着,衬得睫毛浓密。
“傅……”特工用沙哑的声线嗫嚅了一声。
“矿头山运走了足以定罪的证物,就在我们执行这场营救计划的间隙,银的信号在大火燃起时中断,我搜遍了整幢大厦,他消失了,仿佛人间蒸。”
那段毫无起伏的话语掺杂着意味不明的审视与冷酷,如一把雪亮锋锐的刀,残忍地斩进缱绻涌动的思绪。如山的阴影罩下。谢敏动了动眼皮,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瞳,表露出被吵醒的懊恼和不满。
但傅闻安没有放过对方眼底佯装睡意下的一抹警惕。
谢敏的头埋在椅背上,柔软的丝沾着燃烧物的灰烬,丝丝缕缕的硝烟气息萦绕间。他先是不明所以地津了下鼻子,而后像是听清了什么,手指勾住了傅闻安的衣角。
柔软的、如同藤蔓一样轻轻缠上来,特工哑着声音,嘟哝一句:“关门,很冷。”
傅闻安很低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富有磁性,从胸膛闷了一下,惹得谢敏耳根一麻,但他的手劲极大,不由分说地攥住了谢敏的手腕。
“谢敏,你说,银会去哪里?”
他一字一顿,目光灼灼,烧得谢敏视网膜更痛了。
特工不耐烦地挣了一下,他似乎不清楚自己的处境,灰白的视野逐渐被黑色覆盖,呼吸倾吐之间仿若被岩浆烙过,颈后腺体的剧痛让他再也听不下傅闻安一声声的试探。
“傅闻安,你有种再提一句别人的名字试试。”谢敏死死攥着傅闻安的衣角,手背青筋暴起,那不符合他眼下病态的力量如浪涛下的礁石,顽固而强悍。
说着,谢敏似是觉得放狠话不够,他艰难地撑起自己,在傅闻安侧颈处叼了一口。
濡湿的舌尖扫过蓬勃跳动的颈侧皮肤,犬齿在男人的软骨上蹭了一下,如缱绻又戏弄的威胁。谢敏嗅着傅闻安身上的硝烟味道,一时分不清那是混战中留下的余烬还是信息素。
或许是信息素吧,因为男人喟叹着,彻底将谢敏压在了怀里。
谢敏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用一种来自遥远慨叹的声调,唤他曾使用过的那个单字姓名,被唤起姓名在过往并不是光彩的事,掌权者谓其为武器,无能者惧其是厄运,名字代表的是收割他人未尽的人生,但这与其他葬送在死地与战火中的人相比无疑是种荣耀。
银,血不留刃后被暴雨冲刷的明镜般的雪亮利器。
但或许是报应,那些给予他容身之所的人却因过于惧怕他的能力与冷血,选择毁掉这把听话的刀。
所以银成了谢敏。
如今,谢敏听见有人再次呼唤他的名字。
那个双字姓名。
不复清醒的特工只依靠本能寻求欢愉,他像一头断裂理智的困兽,撕咬着最靠近自己的东西,所以他用牙齿摩擦着男人风衣角的布料,喉间压抑着沾满脆弱的尾音。
硝烟信息素与银桂纠缠在一起,甜腻的味道隐有占据上风的迹象,它横冲直撞又蛮横无理,试图冲破镇压它的、那屹立不动的山峦。
傅闻安轻轻笑了一声,他眯起眼,将手指在谢敏的唇角抹了一下。
雨是咸的。
当雨水从天空掉落到谢敏的脸上,他望着面前倒塌的房屋、断裂的警戒带、死去的人群。他拿着菜刀的手没有丝毫颤抖,视线微微垂下,最终落在他脚边被开膛破肚的一只死猫身上。
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这样的景象天天都在上演,在那些为冠冕堂皇宣扬世界和平的政客所忽略的角落,在那些沦为牺牲品的村落、集市、被称为无人区的荒山野岭。卡纽兰向来如此,肮脏的交易可以用人命填补掩盖,如商品一样的活物每天都在被贩卖,明码标价,卖给那些活在泡沫美梦里的平民或贵族。
谢敏抬起眼,睫毛上的雨水滑落,他笨拙地蹲下来用刀刨了个小坑,雨水已经淹没了小坟墓,猫躺在里面,浑身泛着腐臭的气味。
谢敏盖上土,没有哭。
他只是觉得再也没有一只猫肯陪他在残破壁炉旁烤火了。
男人像壁炉里迸裂燃烧的灼人火苗一般,谢敏模糊地想。
他恢复了一点理智,那些光怪6离的景象被撞碎又弥合,他想说服男人换个舒服的姿势,或者适当放缓动作听他讲点什么,但他的呼吸所牵扯的只是一声又一声短促的单音。外面似乎下雨了,谢敏能清晰地听见雨点拍打在车窗上的噼啪声,连绵成片,将世界笼罩在白茫茫的雨水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