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胡唚!五房老太爺的品格誰不曉得,哪裡占過旁人一絲一毫的便宜。」有老成的罵道。
前面說話的人還嘟囔著,似有不服。那老成的道:「此舉不過是護著瑞哥兒罷了,有福小娘子為鴻大嬸子守孝這一遭,兩家的契親就斷不了。瑞哥兒要是有什麼委屈,五房上下出來說話,有著福小娘子在前也名正言順些,畢竟他是福小娘子的契兄。」
嘴上雖議論沈全的族人多,可大家的眼睛多是落在沈理身上。不少人心中又腹誹五房老太爺是老狐狸,安排孫子跟著守靈發喪,看著是厚道量身為沈瑞故,可也借著沈瑞與狀元老爺搭上。
沈瑞跪在三位大法師面前,聽不到後頭私語,注意力都放在大法師誦的疏文上。關於古時大喪過程,他並不陌生,可多是紙上談兵,如今親歷一番,才發現其中的繁雜。
大法師口中念著逝者生年歲次干支,後邊是應還債若干,誦經若干,最後是債已還清,經已讀畢,罪業全消。而後大法師將疏文放入「曹官」背的褡褳里,這一番儀式下來就用了一個半時辰。
沈瑞早已跪的膝蓋發麻,從大法師手中接過火把,起身將堆積在一起的紙活點燃。這些都是木架紙糊,遇到既燃,「呼啦啦」火勢極強,「噼噼啪啪」的聲音不絕,火舌四溢。眾人都退後幾步,眼見著亭台樓閣駿馬人物在火焰中化為灰燼,這「送庫儀式」才算結束。
接下來,辭靈。
依舊是沈瑞為,在靈前跪拜奠酒,沈瑾隨後,親戚等著按照關係遠近,依次拜祭。
張老安人還是沒有露面,可這個時候也沒人顧得上她。等大家都拜祭完,就是裝罐兒,沈瑞雙手捧罐兒,跪在靈前供桌右側,所有孝屬與孝親用筷子往罐兒里裝祭菜,這次的順序與方才拜祭的順序逆反,是由疏及近的順序。
沈瑾是倒數第二位,沈瑞是倒數第一位,夾最後三筷子,最後用蘋果封口,上面又放上一枚燒餅。這個燒餅是專門治喪用的,四周有雲頭、萬字圖案,沈瑞聽著吩咐,按照花紋,將燒餅咬去一圈。咬掉的部分,他還不能吃下去,只能吐出來,這叫「留子孫糧」。
咬好的燒餅放在罐兒口,上面覆紅綢,用劃紅線纏繞,做掖扣。
裝好罐兒後,供桌就被撤下去,靈堂上所有的經幡、祭幛等都被摘下,又由沈瑞「掃材起棺」,從棺材上掃下的浮土,與方才沈瑞方才啃下的「子孫糧」方才一起,這叫「留子孫材」。
這些做完,棺材上的木釘就要徹底封死,大家立時哭成一片。沈瑞壓根不必作偽,只想一番與上輩子的家人生離死別,再無相見之期,眼淚就簌簌落下。
沈舉人站在一旁,眼圈也有些發紅。
要是外人見了眼前此景,定覺得怪異,因為這舉哀的孝屬親眷中,越是靠前的動靜越小,越是後頭的嚎哭的聲音越大。
沈全開始還嚎了兩嗓子,後來見沈瑞悄無聲息地淚如泉湧,沈瑾與沈理兩個也是默默流淚,他這兩嗓子倒顯得假模假樣,便也就此收聲。不過也虧後頭的人嚎哭的熱鬧,那要然這辭靈場面也太寂寥些。
全部奠禮禮成,靈堂上已經空蕩蕩,只剩下中間的靈柩。左右放了不少條凳小几,男左女右,大家坐等天亮。
遠遠地傳來打更的梆子聲,已經是三更天,眾人都有了乏意。
沈舉人似是過於哀傷,吩咐管家給眾人上了熱茶與素點,自己起身離開。沈理看著沈舉人的背影出了靈堂,起身跟了出去。
夜已深,可因今晚「伴宿」,各處都掛了白燈籠,並不需提燈照路。
兩人一前一後,相聚十來步遠,沈舉人神情恍惚,並未發現身後有人,沈理也沒有追上前的意思,只綴在後邊。
沈瑞此時正好才從廁所出來,瞧見這二人一前一後,腳步遲疑了一下,就跟了上去。單單是沈舉人的話,沈瑞也不會多事,可後邊跟著的沈理。出於直覺,沈瑞覺得沈理私下找沈舉人肯定說的是自己的事。
明日就是出殯日,不管沈理打算如何安排自己,也當有了決斷。單獨讓自己結廬守孝的可能性不大,畢竟自己只是九歲孩童,可將自己帶在他身邊,也有些不合道理。住在沈理之母墓前,那是給沈理之母守孝,還是給孫氏守孝?
沈家祠堂在縣城裡,距離沈家墓地有些距離。沈家的家廟好像在城外,可是所謂家廟,多是犯了錯或是無子守寡女眷。
沈舉人並沒有往後院走,而是去了東跨院,這裡是沈家書齋,自孫氏病重到辦後事這段日子,他就在這裡起居。正房是棟二層小樓,上下各有三間,是四房藏書所在,左右各有三間廂房,是沈舉人讀書之所。
沈舉人進了書齋後,沈理並沒有隨之進去,而是在院門口暫停,後邊的沈瑞少不得也在不遠處停下腳步。
沒想到的是,沈理竟轉過身來,衝著沈瑞招了招手,原來他已經發現身後有人。
沈瑞避閃不及,被沈理看了個正著,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沈理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側耳聽著院子裡的動靜……
第二十一章前塵影事(六)
「老爺回來了……」女子的嬌聲。
沈理聽著這聲音不像,探出頭去,便見沈老爺倚在一個女子身上。素白燈籠下,將那女子照了個現行,即便那女子身上穿著素白,頭上也沒有上頭,婢子裝扮,可腰肢纏得極細,胸慫臀豐,即便看不見面容,只這身段,便勾人心火,嬌艷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