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安下意識吸氣,說不出的氣味進入鼻腔,立即聞到清涼帶著刺鼻的味道,十分提神醒腦,噁心感減輕許多。
「謝謝。」孟長安說的格外真摯。
他太難受了,格外不想說話,一路上都是靠著搭在前面背椅上閉眼,犯噁心時就抓起那把草聞一聞。
「你這後生家家,身體不行,比我這六七十的老人身體還差。」大爺搖頭說道,恨鐵不成鋼,說著說著他又擔憂起來,「你身體這麼差,你爹娘怎麼會讓你一個人出來?沒人接你嗎?」
「我女兒信里可是寫了,從火車站到鎮要坐兩小時大巴,鎮上再到村里,還要再坐一趟車,你這身體受得住嗎?」
孟長安思考,不大確定,「應該能……」
要是知道路途這麼辛苦,他肯定會再三考慮而不是突然衝動,但又一想想,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孟家村。
孟家村是十里八鄉出了名團結和諧的村子,外鄉人一出現他們就能看出是不是本地人。
田野上,太陽高高懸掛,刺眼毒辣的陽光恨不得要將人曬掉一層皮。
臨近十二點,從家裡帶了午飯與水的女人們挎著竹籃飛快地走上田埂,田間少有的風將她們頭上包裹的布巾吹動。
近些年大隊對於工分的考核沒有之前那麼嚴格,家家戶戶都寬裕了不少,出工賺工分的多是家中頂樑柱。
家裡過得還不錯的,咬咬牙會將適齡的小孩送氣學校,若是小孩子不爭氣,那麼最多讀到初中高中就要回來干農活賺工分。
「孟茹,你真的不去上學了嗎?」
軍綠色襯衣的婦女騎著自行車從窄小的田埂騎過,叮鈴叮鈴,自行車停在了一塊小小的地前,陽光刺眼,她用手擋遮光眯了眯眼,對著田地里的人大聲喊。
「不去了,讀書對我來說沒什麼用。」孟茹從泥巴地里走出,小腿褲腳高高挽起,胳膊、小腿全是點點泥巴。
她戴著竹編的遮陽帽,頭髮梳成兩條粗大的麻花辮垂於身後,笑起來溫溫柔柔,格外秀氣。
宋老師嘆了口氣,她是知道孟茹家庭條件的。宋老師取出籃筐中的飯盒遞給她,孟茹道謝接過就要轉身去樹蔭下坐著,宋老師叫住她,「等會,給你帶了水。」
「謝謝宋老師。」孟茹仰頭微笑。
這是一個多麼好的女孩子呀,宋老師心中可惜,想起什麼問道:「你那弟弟是今天過來嗎?」
孟茹一拍腦袋,有點慌,「哎呀,瞧我幹活忙忘了,火車站這麼大,他會不會走丟啊?」
宋老師見不得她這麼關心那久未謀面的弟弟,「是叫孟長安對吧,他今年也十八了,這麼大個人不可能走丟的,你不用擔心他。」
「宋老師,您不知道我那弟弟他身體有點……」孟茹欲言又止,眼睛眨了眨。
「你就是太傻了,為了照顧弟弟你說不讀書就不讀書,你難道忘了讀書才能改變命運嗎?再說,你那父母已經夠偏心的了,不管不顧把你丟鄉下,一年到頭也就回來一兩次,心都偏到不知哪去了。就你傻,不知道爭取,還巴巴上趕著照顧孟長安。」宋老師說的重了些,為此感到十分氣憤。
孟茹家的事情她早就聽說了一些,那父母真的是偏心極了……宋老師心裡嘀咕,要不是考慮到人已經不幸走了她指不定要對孟茹多說幾句。
提起父母,孟茹變得沉默,眼眶漸漸變紅,抬頭已是帶了哭腔,「宋老師,你說我爸媽他們在下面會不會怨我啊?我那天是要趕車回去的,中間崴了腳您是知道的……等我恢復已經是幾日後……我寄信過去弟弟也不回我,他肯定也是怪我的。」
「你就是太善良了!」宋老師扶住她的肩說,「要不是吉林繞了遠路從山腳走過,你指不定會遇到什麼危險,你唉,自己好好想想,人不能總是一昧的付出。」
孟茹抹著淚送別宋老師,待自行車離開後她帶著飯盒走到樹蔭下,周圍都沒什麼人,她默默吃了起來。
飯菜的味道粗澀,不怎麼好,她卻越吃越快,回想起宋老師說的話,孟茹心中的快感無限攀升。
合該是這樣的場景,她是因為受傷才無法參加父母葬禮,她是為了照顧病弱的弟弟才會退學。
這時一位嬸子走了過來,孟茹掩住陰鬱,抬頭時是一副純善面容。
「孟茹啊,嬸子這多帶了些菜,來,多吃點,都是自家一大早做的,還熱乎著沒動過,不嫌棄啊。」嬸子說著就要將預先分裝的菜趕入孟茹碗中。
孟茹擺手推脫,「嬸子,這怎麼能行呢?二叔還要吃的,你給他留著,他幹活辛苦。」
「他一個人吃了兩碗足夠了,你聽話,好好吃啊,不要累著了,等長安回來你就輕鬆些了啊。」
「嬸子,我……」
「再不聽話嬸子可就不疼了你了。」女人故意說重了話,板著臉,想到孟長安那孩子她頗為懷念,「上次見到長安還是大前年,不知道他有沒有長高了些,身體好了沒。」
「嬸子不用擔心,長安健健康康的,沒事的。」孟茹捧著碗說。
嬸子哈哈大笑,「那不錯不錯,長安是個好孩子,長得也俊。」
孟茹露出懷念神情,笑著應道,心裡卻恨死這個多嘴的人。
待嬸子走過,孟茹面無表情看著碗裡多出的菜,菜與飯混在一起,她用筷子挑了挑,全挑進了裝垃圾的袋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