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载三十年,定周皇室没落,年仅八岁的储君登上皇位,皇权名存实亡,各藩国逐渐势大,纷纷宣称自立,不再服从、纳贡皇室,一时间,整个定周十五国陷入了争斗、兼并、夺权的混乱之中。
而在这之中,又以令兹最为壮大,其王上湛卢氏于永载三十一年挥兵南下,一年之中吞并了邻国东沛,俘虏其王室宗亲百余人,又一路押解至令兹国都义昭城。
一朝亡国,昔日的高屋大殿、玉饮金食全都化为泡影,生死由人,荣辱在天。
……
东沛的俘虏分了两批押解,王室在前,宗亲在后,然而只不过是一笼装几个或者一笼装一个的区别。
黄昏时分,王室的俘虏队伍走出了东沛的边城,即将进入令兹边境。
许是终于到了自己的国土,押解的士兵也松懈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笼子中的俘虏们哭作一团,一个个面带绝望地看着渐远的故国。
彼时天边正泛着万丈霞光,金芒四射地照在渐渐远去的城楼上,随着车轮滚滚向前,慢慢地只剩下一个闪着金光的点,最终消失不见。
再也回不去了。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西斜的日头,一点点地沉没下去,直到黑暗将大地笼罩。
随着最后一丝天光隐没,空气也沉闷了下来,队伍越走越慢,兵卒们正准备找地方扎营过夜,天色突然就变了。
尚没等众人反应,豆大的雨点就劈里啪啦地打了下来,暴雨如注,霎时间把人浇透。
一时间,狂风怒号,电闪雷鸣,战马都开始受惊扬蹄,路上也很快一片泥泞,难以行军,那领队的将领立刻下令,命整支队伍停止向前,就地安营过夜。
兵卒领命,随即便冒着大雨一个个扎好营帐,燃起炉火烧汤饮食,驱寒暖身。
然而队伍中的俘虏是必不可能有这个待遇的,但那将领又怕王上要的那几个人身死,便随手命了几个小兵前往车笼旁,找了几块用来盖货物的油布为他们遮雨。
很快,令兹兵卒不耐烦的辱骂就裹挟着轰鸣的雷声靠近,无情地鞭打在这些亡国之人的身上。
“……”
“这么大雨,还要我们来干这活,真是晦气!”
“就是,哪那么容易就能被淋死!”
“这些人日日黄粱绕枕,怎么能和我们比!”
“我呸,搜刮民脂民膏,怪不得亡国呢,活该!”
“……”
江遗雪的脚被镣铐扣木笼上,麻木地听着那些话穿透雨声,绕过其他人的马车,再一点点地朝他靠过来。
察觉到兵卒走到自己笼边,江遗雪立即抱着腿把自己的脸埋入膝盖里,一动不动。
那巨大的油布从车笼一角拉上来,眼前顿时黑黢黢的一片,雨声落在上面,变得异常沉闷。
然而左边的兵卒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突然开口,对着右边的人轻声道:“诶,这就是那个王卿。”
话语传入江遗雪的耳中,他缩了缩身子,用力地把自己抱紧了一些。
那右边的人还在拉油布,有些没听清,反问了一句:“什么?”
左边的继续说:“就是陈寺余那小子说长得跟神仙似的,王上指明要的那个。”
闻言,右边的人也反应了过来,拉着油布的手逐渐泄力,伸长了脑袋,仔细看着笼中的人。
“这能看出什么?”他凑近了一点,对着笼中纤弱的身影不耐烦道:“诶,抬头让爷看看。”……
“这能看出什么?”他凑近了一点,对着笼中纤弱的身影不耐烦道:“诶,抬头让爷看看。”
江遗雪心弦紧绷,抱着双腿的手指骨泛白,却始终一动不动。
见状,左边那人不耐烦的骂了一句,眼神污浊地扫了他几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端着王卿的仪架呢。”说着,便从木笼的缝隙里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纤细的手腕向笼边用力拉去。
笼子太小,他无处可躲,可挣扎间却依旧死死低着头,没将容貌露出一星半点。
那两个兵卒很快被激起怒意,又一只不知从哪伸进来的手拽住了他的头,动作几近狠地往后一拉。
江遗雪顿时泄出一丝惨痛的呼声,被迫抬起了头。
轰隆一声,雷电复响,整个天地亮如白昼般地闪现,一下子照亮了笼中人的脸——
那是一张……很难形容的脸。
穿着脏乱破烂的粗布囚衣,头湿乱地贴在脸上和肩上,可就是这样依旧无损他的半分颜色,反而在暴雨的摧折下透出一丝破碎的美感,如注的雨水冲刷掉了他脸上的灰尘,现出冷白如玉的肌肤,绀青色的眼眸满是血丝,瞳孔却依旧泛着漂亮的蓝,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嘴唇,纤细的脖颈……每一处都美得宛若神作,难以言述。
他额头不知何时受了伤,有一个不大的创面,那鲜血被雨水冲开,顺着脸侧缓慢的流下来,盈坠在纤长的睫羽之上,然而下巴到脖颈那一处的肌肤仍旧是雪白的,晶莹剔透,在暗夜中泛着玉石一般的光泽,隐约可见其下淡青色的血管,而在刚刚那电闪雷鸣的瞬间,他整个人也宛若一团流转着漂亮色泽的流光,带着摄魂夺魄的妖异,让所见之人宛若坠入了一场乌黑的、深重的、甜美的梦境里。
察觉到桎梏住自己的力道有所松懈,江遗雪立刻用力挣开,勉力地往车笼中央躲去,再次把脸埋入膝中。
流光离手,二人总算反应过来,浑痴地盯着他,眼里露出浓重的贪婪。
对视了一眼,左边的兵卒率先道:“不如我们先用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