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门外,郡主身边侍女来告知,昨日里郡主得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碧玉,今日一早便进了宫中送给皇后娘娘了,至今还没有归来。我在马车上坐着,听闻这个消息,倒像是松了一口气,这打探消息、利益输送的活,着实不适合我。
“谢谢姑娘了。那我改日再来找郡主叙旧。”我对春意说。“那我们走吧!”
“好的,少夫人。”春意出了车门,嘱咐车夫回府。
“等等,我们去夏府吧。”我在车内开口道。
车夫在车厢外应了,便催促着马儿掉头,往夏府方向去了。此时已是黄昏,虽然不比往日里的灯红酒绿,但沿街的灯笼也已经高高挂起。从郡主府走到夏府,所幸不远,就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时日里许久未曾来夏府,一切皆是有些生疏,想起若是深究,也是由于爹爹这才惹出的事端。
“少夫人,到了。”春意掀开帘子,与我说道。
我应了声便出了马车,此时夏府大门口点上了灯笼,门外的小厮见我来了便上前来迎。阿虎从门内听着声音,也跑了出来,时日里未见,长高了不少。我看着阿虎脸上稚嫩,却眼光狡黠,久居于世确实是个机灵鬼。想来,这是林广文给物色的小子,既不招眼,还能通风报信。怪不得,我让阿虎做了的小动作他全都知晓。
“少夫人,你来啦!”阿虎跑到我面前,向我行了礼。
“嗯,阿虎你近日有习字吗?”我边往里间走着,边瞧着阿虎。
阿虎被我问得有些心虚,吐着舌头小声回我道,“近日里,夏大人早出晚归,甚少有时间在府中,我这习字便老早就停了下来。不过我自己倒是依着出入书房的便利,读了些书,最近读的是《尚书》。”
“哦?《尚书》?那你学到了什么?”我好奇地问阿虎。
阿虎被我问得一下子起了劲,高昂着头,说道,“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这说的便是帝尧的功德,与我们平日里所说的‘家和万事兴’有着异曲同工之意。”
我听完,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嗯,确实,阿虎你是有长进的。竟然无师自通,能知道书中之意了。如此也好,只要能识字断句,了解前人智慧,懂得做人道理,也就能够在这世道之中不被迷惑,安身立命了。”
“阿虎谨记少夫人教诲。”阿虎向我行了礼,止步在内院门外。
我朝他点了点头,便独自踏了进去,刚进小院,便听到玉姨唤我。“是晚春吗?”
我心里轻轻笑了,如今玉姨已经摆正了自己位置,竟不唤我小姐或是少夫人,直接叫上闺名了。“是的,玉姨。”
玉姨的肚子已经大了,我推算着离临盆也就两个月的样子了。“我身子多有不便,没办法去前厅迎你,晚春你多多见谅。”
“不必了,玉姨,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我看了玉姨一眼,如今她做了夏府的当家主母,生出了几分丰腴,脸上气色也是好的。
“晚春,今日来这里,怎么不派人通传一声,我也好准备些你喜欢的茶点菜肴呀。”玉姨笑盈盈地跟在我身后进了花房。
“我不是来用膳的,只是路过,来看一眼爹爹。我爹呢?他去了哪里?”我问道。
玉姨见我生分,也不再拿热脸贴上,自是寻了个凳椅坐下,轻抚着自己的肚皮,“老爷还未回府,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好吧,若是如此,我先回王府了。近日里,朝堂动荡,麻烦玉姨转告爹爹,切莫卷入这朝堂之争,不要徒惹事端。”我起身便要离去,这个府里我并没有多少留恋。
玉姨在后面喊道,“晚春,要不,你留下来用膳吧,也等等老爷。”
我加快了步伐,走出这个爹爹与他新欢所住的院落。临走前,我去了后面的厢房,那里我娘亲的牌位已经落了些灰,我拿出帕子仔细擦拭,这般情景,我的泪水也不由得涌出眼眶。我捏紧手心,长长的指甲掐进了皮肉,但我并不觉着疼痛。
我深深吸了口气,将还没有流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在佛龛前扣了三叩。心中默念,娘亲,我定要振作,替你找到那个害死你的真凶。
“春意,我们回府吧。”春意点了点头,随着我往府外走去。
就在府门不远,便看见爹爹满面春风地朝府里走来。玉姨也从另一边往府门外走去,“爹爹”这声还没唤得出口。便听见玉姨脆铃般的声音传来,“老爷,您回府啦。你看多巧,晚春今日来看你,本以为等不到便要回王府,没曾料想,竟然在门口遇上,果然是你们父女之间的默契呢。”
爹爹看了我一眼,不曾说话,便往玉姨那边迎了过去,扶着玉姨,温柔地问道,“你呆在院内即可,还跑出来干嘛,如今你身子重了,自要好好休息,闲杂事宜你都不用烦神。”
玉姨听着爹爹的话,自然娇俏地笑了,“我无事,一日在院中呆的也闷了,正好出来透透气。今日,老爷因为什么事情,感觉格外高兴呀。”
“当然,明日起,我就要去大理寺任职了。自此,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够看不起我夏青侯。”爹爹说着这话,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看看谁还会再说我不过是卖女求来的京城荣耀……”
原来爹爹对我一直心存怨念,我还天真地以为这桩婚事是大家皆所愿的。我静静地走了过去,屈膝行了礼,“爹爹回来了。爹爹今日怎么提去了大理寺呢?如今朝堂之中……”
“夏晚春,我是你爹,这朝堂之事,还不需要你来与我置喙。若是无事,你还是早些回你的平定王府,多关心关心你的夫婿都做了什么,为了一个外邦女子,还要不要你这个皇帝亲赐的正妻的颜面了。”爹爹对我言辞严厉,颇多不满。
我听着这话,心中不免怆然。如今这夏府、还有平定王府,都非我真心属意的家,而这诺大的京城,又有几人是真心为我。“那,女儿就先回去了。爹爹,还请您多保重。”我说完,也不待他们回话,便转身离开。
只听得见父亲口中小声说着,这个女儿自小忤逆,从不是乖顺之辈。
我将笑容挂在脸上,不愿去理会身后的闲言碎语,以后的路,怕也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独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