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夏府,给了阿虎些许的赏金,嘱托他看好宅院,不日娘亲一众便会来到京城入住。
出了门,我便不想再去乘坐马车,携着玉姨便在这街市上悠悠闲闲地走着。沉香阁是京城里最大的胭脂香粉铺子,百年沿袭老字号,老板贺兰涧擅调香,春夏秋冬各季盛时便会推出一款新品,每每出新便会令城中各大小姐夫人争相采买,届时新粉香气息似乎飘遍满城,就连宫中贵人听闻后也会花上重金让宫女太监私下购买。往日里的胭脂水粉皆是舅母统一采买后分得,若是论是否正式逛过沉香阁,思来想去其实是没有过的。今日正逢沉香阁出新,店铺门里门外都是挤满的人,我倒是也想进去看上一眼。
门外亦停着一马车,这马车看似普华无实,但细细看来木质厚重,材料尊贵,绝非寻常人家所能用的。我站在门口,没有能够进的了店家大门,着实有些无奈。一陌生丫鬟走到我面前,向我请安道,“少夫人,请恕奴婢唐突,我家夫人见您在门外徘徊,想请您赏光去车厢内休息。”
我闻言便向车厢处瞧去,那夫人探出头来,原来是东陵侯夫人田氏。在宫中,我对这田氏深有好感,便点了点头,应约了下来。走进车厢,田氏身着深蓝色常服,对我莞尔一笑,“少夫人,没料到你我还真是有缘,今日在这街市上也能相遇。你也是来这沉香阁寻他家新出的香粉的吗?”
“晚春见过侯爷夫人,晚春素来知晓这沉香阁是京城中争相追捧之处,今日闲逛至此恰巧碰到沉香阁新品出柜之日,倒也是缘分,想着进去一探究竟可终是有缘无分呢。”我规规矩矩地回道,这侯爷夫人虽为寡妇,但若是论起身份地位倒是长我许多。
“沉香阁十日前就开始出了通告,说今日便要出新品,号码牌在通告当日就被领完了,少夫人此次可算是白跑一趟了呢。”田氏倒是没有架子,竟拉过我的手,凑近了跟我攀谈起来,“少夫人虽与这沉香阁无缘,但与我确是有缘,在宫中碰面,你这脾气性子倒是合我胃口,不像那些人眼高于顶,自觉尊贵,便瞧不上任何人,都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主。你这丫头,应对刁难,进退有度,让我印象颇深呢。”
“上次一见,晚春便也觉得夫人风姿卓越,从没想过还能再见上夫人一面,与夫人同坐一车厢,如此近谈一番。”
“少夫人过奖了。我一年轻寡妇,京城里的贵妇们唯恐避之不及,说我乃是克夫孤寡之命,若换作旁人,哪里还敢上我这马车呀?倒是少夫人与人不同,还能与我相谈甚欢,倒是个妙人!”田氏斜靠着车厢,抚着垂在鬓旁的梢,掩嘴笑了。
“凡尘俗世多烦扰,流言蜚语易伤人,晚春不才,家世低微,自然无法与京城贵人相提并论。夫人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同道中人,均为贵人们所不喜呢。”我听着田氏的话语,不禁感慨上来,自然也放松了。
“晚春,此名挺好。”田氏盯着我的脸庞,陷入了沉思。“见着少夫人,我好像见到了从前的自己。”
我看着田氏紧锁着眉头,像是在回忆着过去,田氏脸庞依旧娇艳如少女,只是眼眸里不自觉地就会蓄上点点泪光。我想,这身风光之下定是有一个凄楚动人故事。秦氏良久没有说话,我掀开帘子看着门外依旧拥挤的人潮,各家的丫鬟穿红柳绿地排队抢着沉香阁的胭脂香粉,店里的小二吆喝着牌号,这种市集之气也是让我很是欢喜。这时,只见一丫鬟走向马车,手里拎着沉香阁的香粉,我想这定是众人争抢着购买的新品。
丫鬟上了马车,将手中的香粉给了谭氏。这一套打开是六个小盒,每个都是不一样的香粉造型,甚是精美,闻着香味主色调是如今正盛开的桂花,可细细闻着却又带着不一样的香味,有些瓜果的馨香,带着甜味令人愉悦,最后散去之时却又有了薄荷的清新,确实是件佳品。田氏摆弄着这新买的香粉,低着头说道,“往常,东临侯爷在世之时,每次沉香阁出新品,他便会亲自过来采买,经他之手挑选出来的一套妆品,自然是精致万分。如今,侯爷已经走了三年,而我还不曾习惯,次次回回走到这里都会伤感万分。这些年,沉香阁的新品我回回都买,可是再也凑不齐一套最合适的了……”
“侯爷与夫人伉俪情深,情意绵长,不免让人羡慕不已!”我确实对东林侯爷与田氏之间的感情钦羡。车厢内,田氏自是伤感,我又觉着这时下车又有些尴尬,自然有些为难。我斜眼瞧着沉香阁的人也渐渐散去,不少没买着的奴婢正在那里着急,估摸着回头可能要挨着主人的责骂了。
“上次宫中听少夫人讲述,让人感觉与少将军之间也是情意浓浓,新婚燕尔必定是难舍难分。我还在坊间听闻这严肃冷酷的少将军,却带着少夫人在军营约会、草场遛马,也让人艳羡。京中不少姑娘怕是更要眼红少夫人得如此佳偶,心碎不已呢。”田氏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的眼神看着我,好像能够把我看穿,我回想着她的话,脸上不免红了起来。“少将军待我甚好,自幼年起,我便爱慕少将军,如今得偿所愿也是人生快事!”
“少夫人觉得好便好!这香粉,少夫人拿着吧,对我这个孤寡之人也是没什么用处。”田氏盖上香粉的盒子,便要递给我。
我忙忙退到车厢的门旁,推辞道,“夫人好意晚春心领了,但这个我是万万不能收。”说完我便要告辞下车。可田氏喊住我,“少夫人……”
我转过头去,静静地等着后话。可是良久,田氏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又没说,最后她静静叹了口气,“少夫人珍重!”
我点点头,下了车。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田氏这意味深长地眼神,还有那要说未说的话语,到底都是些什么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