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低著頭,就像沒看到顧栓子紅了的眼睛。
在生離死別面前,話說得再多都是蒼白的,那是每個人心裡最不能測量的東西。
香燒了一小半,紙錢化為灰燼,當鞭炮聲一響,今年的上墳徹底結束了。
林真望著顧栓子,道:「下山後我先拜託村長的夫人還和之前一樣看管著房子,你跟我回鯉魚村那邊,去找周濤和馬氏,把你的戶籍和存錢的銀票拿回來。」
「對了,這些日子他們搬到哪裡去了,我去田灣村好幾次都沒找到他們。」
顧栓子道:「前幾個月顧老婦帶著一家子去鬧事,馬氏和周濤就去鎮上租房子住了。」
「鎮上?」林真沒想到周濤和馬氏會這麼幹脆利落地跑到鎮上去,更沒想到自己在那兒做生意大半年也沒遇到過。
他問顧栓子:「我給了他們四兩銀子,你身上才有十三兩,這些銀子根本不夠他們在鎮上住很久……」
「他們帶你去匯銀錢莊取銀子了?」
顧栓子冷然地道:「我沒去。」
林真:「那他們在鎮上靠什麼過活?」
顧栓子道:「馬氏把村子裡田地都賣了,總共得了三十多兩銀子,一邊在鎮上租房子,一邊做小生意。」
聽到這兒,林真不知道是該說周濤和馬氏有膽量還是被什麼東西糊住了眼睛,在鎮上不管是衣食住行都要花銀子,要是賺的蓋不住花出去的,他們那三四十兩銀子能用多久?
到那時他們想再回村子生活也不容易,手裡的土地都賣出去,西北風都喝不上。
可以想到,要是顧栓子沒有從那裡跑出來,窮途末路的馬氏和周濤會怎麼對他。
林真把背簍放到土坎上,一把將顧栓子拎進去:「下坡路難拎得很,你蹲裡面別亂晃。」
顧栓子皺眉,嘴巴才張開,就被林真按著頭蹲下去:「要是還想要你那兩隻腳,以後不當瘸子,就聽我的。」
他兩隻腳因為凍得厲害,凍瘡長了一層又一層,最嚴重的小拇指腫得有幾倍大,肉都撐得紅亮透明,輕輕碰到都有種要掉下來的感覺。
顧栓子:「……」
背簍不大,蹲在裡面有些擠,但是能靠在後面也很舒服。
他望著林真的後腦勺,不再動彈。
天上的雪越來越大了,下坡的道路被雪覆蓋,踩上去又滑又稀。
林真每一腳都小心小心再小心,拉著小路兩邊的灌木枝丫慢慢滑下去,後頸那兒很快冒出一層薄薄的汗。
不過顧栓子年紀小,人又瘦,終究還是安安全全地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