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头至尾,就没对我放下片刻戒心。
也许是因为主人长年在外,姬宣的王府不比其他官员大将的豪宅,人来人往宴会连连,总是很寂寞,很安静,但就算是这样的地方,也会有小鸟从围墙外飞进来,飞到我膝头,对着我鸣叫。
玄凤低下头,翅膀遮住头,伏在我腿上,我伸手去摸它时,它望着我的眼睛里有着悲悯的色彩。
我对它笑了笑。
“……”玄凤张开嘴,尖锐的鸣声凄厉得让人不忍,如同应和它的呼唤一般,瞬间,大大小小的鸟鸣响彻院中各个角落枝头,就连头顶天空,不知何时也出现了无数振羽而过的鸟儿,双翅遮天蔽日,都在一齐啼鸣。
“钟儿。”震耳欲聋的鸟鸣中,玄凤对我说,“对不起。”
我没有怪它,为何早就知道这件事却隐瞒我,这不是玄凤的义务,站在玄凤的立场,多余的情感会影响我这个打工人的判断,不告诉我才是最理性的选择。
人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玄凤也是,姬宣也是,袁无功也是,谢澄也是,就连绪陵李严等人,也是一样。
昨夜姬宣又问我,你的立场是什么。
我那时心里有气,不愿回答。
我的立场,就是希望他们万事顺心,永不折腰。不是单纯出于完成任务的需要,我自内心,自内心——
可我的心在立场面前,有任何值得多看一眼的价值吗?
还好没有回答,否则姬宣知道了,该将我嘲笑成什么样啊。
我扶着酸麻的腿站起身,赶在管家出来查看情况前,借着鸟鸣的庇护无声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为大夫人点蜡。
第63章
“完全不会麻烦,神使千万不要这么想,我还要担忧寒舍简陋,入不了神使的法眼,委屈了您。”
李严身形清瘦修长,他一如既往拖着披帛,脚上仅着白袜,穿过铺满绒绒地毯的长廊领着我去房间,廊外雨丝星点,偶尔飞进屋檐下。我跟在他身后,简单道:“怎么会。”
的的确确是怎么会,李严住所之奢侈古雅与寒舍两个字毫不沾边,我没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时那般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就已经是我心不在此的缘故了。
李严侧过身,笑着看我一眼:“大人介意我过问一句,忽然转变心意,搬出二皇子府的原因吗?”
雨丝倾泻,飘在我脸上,我随手以大拇指抹去,嘴里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啊……”李严没再问下去,带我去了打点好的卧房,他舒舒服服在暖桌边坐下,拉了拉披帛,语带关切道,“有什么缺的要用的,大人只管开口,告诉影鹰告诉我都是一样。”
我同他一起坐了,李严观察着我的脸色,他唇珠绽开,又是微笑起来:“大人不必担忧,即便同二皇子起了什么误会,之后皇子也一定会明白大人的苦心……”
我手背撑着脸,闻言失笑:“什么?”
“大人难道不是同皇子生争执才离开的吗?”他肃容,“大人看起来可像是心里带气啊。”
“啊,争执。”昨晚确实有过争执,然我已经快忘了。
我漫不经心道:“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
李严看出我的心不在焉,慰问了几句便贴心地起身,他替我将门掩上,对守在门外的两个侍童叮嘱了几句就飘然离去,留我独自坐在这宽敞的房间。
外面的雨渐渐下大了。
雨幕密密麻麻映在瞳孔上,枝叶飘零,我侧过头出神地看了会儿,而玄凤不知何时也跟进了这里,在我脚边不甘寂寞地跳来跳去,终于,下定决心蹦跶到我手臂上。
“钟儿。”它来回踩着脚,“还好,吗?”
我回过神,敷衍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嗯,还好,我刚才在回想以前的事。”
它歪着头,我大大方方解释道:“姬宣就是极光阁阁主这件事我没想到,不过细究起来也是应该,否则平白无故,他为何对我这般周到,当初在黑风岭我为拦下他赴鸿门宴,强将他困在山上,寻常人被这样对待早就不能忍受,姬宣贵为皇子,自尊只会更强,却在事后完全没有找我麻烦的意思,这显然不正常。”
玄凤一身羽毛被雨水打湿,它不住低头啄着自己的翅膀。
“但想到他其实一直在戒备,在观察我,就很好理解了。”我微笑道,“当初我被你支开,逃过了被火烧死的命运,又不听你的阻拦强行救了英娘,这落在胸有成竹的姬宣眼里,肯定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也难怪他将我形容为地府阎罗——他起初大约也一直在警惕,警惕我何时要来为过往的仇恨向他索命,毕竟英娘的母亲,闻人钟的奶娘,就是在那场火灾里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