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前日夜里,头天黄昏还去药铺求过方子,当晚他们一点异常的动静都没听见,第二天直到晌午都不见药铺开店,相熟的人敲过门后,从后院翻墙进去一看,才现里面的人已经死绝了。
“可吓人了,店员睁着眼睛倒在柜台后,血流得到处都是……”
“是哪个天杀的这么没良心哟,老张那闺女才六岁,也被割了喉……”
“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下这么重的手。”
“小药铺能得罪什么人啊!”
我裹着厚厚的狐裘,嘴里含着参片,蹲在墙根下看蚂蚁搬家。
药铺开在巷子里,如今门前已经站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官兵,面无表情地充当门神,邻居们隔着一段距离,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捂着嘴窃窃私语着。
还有个大娘,看我跟那儿蹲着呆很久了,过来怜爱地拍拍我的肩膀,给我递了一把炒米,我更茫然地抬头看她,大娘给我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就回到自己老姐妹那边去了。
依稀听见她含泪跟人说:“世道不顺啊,老张家被灭门不说,这么个漂亮娃娃又是傻子,不知道是不是和家里人走丢了……”
我把炒米分了几颗给蚂蚁,看它们搬着自己身体两倍有余的粮食哼哧哼哧钻回洞里,不由笑起来,正想伸手稍微捣个乱,一只云雀落在地上,作势要去啄蚂蚁,我赶紧也给它分了一点。
云雀嫌弃地用爪子把炒米踢开,说:“钟儿!怎么,一个人!”
我抚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没回话,听见隔墙一声清啸,就赶紧站起来,在一众大娘的指指点点中笨拙地绕过墙角,又小跑几步,正好撞上谢澄跳墙而出的一幕。
身上衣服太多,我走路左摇右摆的,活像只小鸭子,谢澄落地的第一时间就把我拉过去,一边给我拉紧领子,一边问:“有人来吗?”
我老实道:“没有,还是那俩官兵守着,不许闲人进去。”
他轻轻哼了一声,咕哝了句尸位素餐,依旧拉着我的领子不放,审问我:“让你放风,没乱跑吧,有谁找你麻烦了吗?”
我拨浪鼓摇头以表清白,问道:“你呢,现什么了吗?”
谢澄沉吟片刻,隔着袖子拉起我的手,沿着巷子慢慢往外走,半晌,才说:“没有,凶手做得很干净,不曾留下什么多余痕迹,里面的人皆是一刀毙命,从伤口来看,凶手一丝恻隐之心也没有,显然做惯了这样的事。”
我别扭地晃了晃手臂,谢澄警告性质加重了力度,又说:“这么看来,将白芷有孕之事泄露出去的,果真就是这家药铺了,否则也不至于承受这样的祸事……”
“不一定。”我说,“声东击西掩人耳目,这家药铺也可能是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谢澄听后,长长叹口气,我就说:“怎么啦?”
“我此次下山本是为寻找师妹。”他颇为颓丧地说,“如今师妹的下落半点未曾打听到,这也罢了,又摊上这般麻烦的事。”
玄凤落我肩上,我俩一起歪头看他。
“若真找不到师妹,我可无颜回山见师父了,唉……我到底在干什么呢,比起开膛手,我还有其他要做的事啊。”
“还特意跑来这种地方,像个傻子一样。”
谢澄如此这般的抱怨几句,郁闷了好一会儿,无意间对上我的视线,他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毫无防备地看过来,让人想起泉水,想起玻璃球,想起所有值得珍爱的,脆弱的事物。
但我心知肚明,谢澄绝非是需要我这种路人甲去珍爱的脆弱事物。
他迟早会成为天下第一。
……未来的天下第一,现在还是会为过于残忍的死相,而心生不忍,心生牵绊的小少年。
“那咱们不管啦?”
他本能地回答:“那怎么行!”
我笑出来,困难地抬手,拍了拍他脑袋。
他马上后退一步,警惕道:“干什么。”
“你是寒山派的镇门弟子,是吧?”
“是又怎么样?”
我两手塞进鼓鼓囊囊的袖口,笑道:“好,很有镇门弟子的觉悟,我对你们寒山派刮目相看了。”
说罢,我继续往前走,谢澄则是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追上来,质问道:“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在讽刺我吗?”
“现在就等姬宣那边的消息了,他派人去查天牢里那几个犯人,看他们背后是否藏了什么人。”我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我对此不抱乐观态度,虽说他们确实侮辱了白芷,然这并不能保证白芷一定有孕,凶手若是有如此不可靠的信息来源,与他之前缜密的形式手段,就大相违背了。”
谢澄只好接着我的话说:“你的意思是?”
我就停住脚步,笑容满面地看向他。
谢澄简直警惕得要贴墙上去了。
“我们去找当初救了白芷的那个将军吧!”
“不行!!!”
谢澄的唾沫星子差点没喷我一脸:“就是因为你软磨硬泡我没办法,才背着那两个人偷偷带你出来——出门前口口声声说不乱走不乱跑,只替我放风,现在又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
“你信不信我告诉那个管家,说你又溜出来了?”
我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