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坐在地板上,没有哭,也没有笑,跟傻子般一动不动,这张张照片那么刺眼,虽然照片上的男女都穿得很体面,但丝毫不亚于她前几日在月月闺房看到的淫秽刺激图片杂志带给她的震惊、恶心、厌恶和绝望。
张辉的情人倘若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她能理解也能接受。
可是照片上这位其貌不扬的、甚至可以说是土得掉渣的女人,满脸的雀斑、脸上的褶子如同龟裂的土地干涸而没有生机。
正如女儿月月刚才歇斯底里得喊叫,张辉宁可选择一位又老又丑的、比他大上许多的老女人生活,也不愿与风韵犹存的赵琴过日子。
女儿的话虽尖酸刻薄,但是道出了实情,揭示了张辉的心态。
好强而不甘服输的赵琴如同一只被抽丝剥茧的苍鹰,没有了翱翔天空的勇气、没有了迎接暴风雨的斗志、也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和渴望。
她要逃离这个世界,她要逃避这残酷的现实,她要捂着鲜血淋淋的内心仓皇而逃、落荒而逃、落败而逃。
可是往哪儿逃呢?又能把自己隐藏在哪里疗伤呢?不,不愿疗伤了、也不想疗伤了,就这样吧,赵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生活下去的勇气了,她瞬间做出了一个决绝的、无法挽回的、可以完全解脱的决定。
太累了,太乏了,这个决定就这么猝不及防、毫无防备的在脑海产生、酝酿而茁壮成长,从产生到形成决定的时间极其短、极其仓促和唐突,是她5o多年来第一次这么迅而不假思索的决定,一个人生中最大的而又最快的决定,一个决定她命运和前途、甚至生命的决定,前后不到两分钟。
有人说,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赵琴的崩溃就在她看到这些照片的一瞬间。
赵琴多年来以为,张辉就是家里一个多余的存在、一个累赘、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庭妇男,一个没有用处的花瓶。
可就在看到这些照片的瞬间,她才凄凉而悲哀得现,原来这个多余的存在、累赘、家庭妇男、花瓶一直就在她心里的一个快被遗忘的角落里静静得呆着,原来自己心中一直都有他,原来他依然是那个可以让她放开手脚打拼、给她安宁的港湾和码头。
只是这个港湾和码头已经停泊了其他的、一舟破破烂烂的小木船,而自己这个豪华的舰艇拴在码头锚桩的绳索不知何时解开,被风吹得孤独得随波逐流。
这时,扔在地上的坤包里传来一阵手机的响声,还是《上海滩》的主题曲,“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还是赵琴喜欢的歌曲,可是这歌此刻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赵琴感觉真他妈应景。
赵琴不接,月月被妈妈的表情吓坏了,她赶紧拿出手机,想让妈妈接听电话来转移注意力。
她把手机递给妈妈,赶紧跑到书房躲了起来,赵琴接通电话,里面传来小张的呼天喊地的哭声。
这两天住院,她一直在医院,根本没心思询问公司的事情,在公司上班的合伙人小张在电话里泣不成声通知赵琴,总公司已经被有关部门确定网络敲诈,所有账目充公。
而且,公司法人刘哥已被带走,肯定要承担刑事责任,下面就轮到他们这几个合伙人了,王姐和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让她赶紧来公司商量对策。
不知为什么,小张这个电话让她冷静下来,她缓缓爬起身来,走进自己的卧室,坐在梳妆台前如同往常般画着精致的妆容。
她换了身自己最喜欢穿得淡绿色呢绒套装,站在卧室中间,恋恋不舍看着卧室的摆设,看着这个居住了十几年的“家”。
她拿着手机和办公室钥匙出了屋,今天她没有开车,站在大门口,双手轻轻关上别墅院落的大门。
赵琴并没急着离开,而是仰着头细细打量着这个豪华的别墅,被宁西人垂涎三尺的高档别墅,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别墅。
就在赵琴伫立在大门外打量别墅时,月月躲在书房的窗台旁,朝下俯视着妈妈,娘俩一上一下望着,只是月月看见了妈妈的一举一动。
而赵琴只看见泛着光的玻璃,不过,她感觉到女儿正躲在窗帘处偷偷望着自己,她伸出手来朝女儿轻轻挥挥手,露出灿然一笑、谅解女儿的一笑,转身离去,走得那样决绝。
赵琴走出别墅小区,在大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朝公司赶去,如同一个被抽去了精神气的毫无生命的活体,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医院里女警给她低声说的话。
女警建议赵琴赶紧带着月月去宁西市防疫部门做个鉴定,赵琴下了车,朝办公楼走去。
如今,她想给人诉说下压抑的心情,想来想去,想到了仍在患病自闭的伊郁喆,她低着头认真的、一字一字敲打着手机,从未过的认真。
“喆喆,我最好的挚友,假如还有来世,我依旧跟你做闺蜜、做挚友,那时,你说什么我都听,绝不跟你犟嘴;别了,我的妹妹,你赶紧醒醒,别再昏睡了,淼淼需要你,你的家需要你,记住,要好好活着,替我好好活着。永别了,我最好的姐妹、挚友。”
赵琴穿过走廊,看见两三个工作人员正窃窃私语,见到她走来,都赶紧住了嘴,赵琴平静得朝他们走来并点头微笑,优雅的一笑,跟没事人一样。
她打开办公室房门,走进去,关上门,从里面将办公室的门反锁着。
她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取下窗纱,把窗纱斜靠在中间的大玻璃上,然后踩着豪华转椅上了窗台。
赵琴闭上双眼,双手张开平举,如同一只美丽的蝴蝶展翅飞出了办公室的窗台……
有人说,如果想摧毁一个人,最直接的方法是,在其人生最巅峰时刻给他来个晴天霹雳,来个惊天大逆转。
比如从一个高富帅变成一个矮戳穷,在这样的一个沉重的打击下,相信大部分的人都会变成废材。
成年人的生活没有“容易”二字,而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就如纵身一跃的赵琴,如病情初次爆的伊郁喆。
就在赵琴的手机短信经过无线电波到伊郁喆的手机上时,果园的土坯房里,伊郁喆的手机正放在外面的茶几上,屏幕上闪了两道光亮,并出“滴滴”两声音响,然后静默,而此时,伊郁喆正躺在床上毫无知觉、昏天暗地得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