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柏楠彻底要忙吐了。
在司礼监午膳稍加歇息时,符肆劝他去安抚帝心,符柏楠听了两遍,冲他懒散道:“陛下的心思,是该我们奴才管的么。”
这话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夏邑年的耳朵里,此时她正在国子监书房外。
夏邑年听后,无甚反应道:“你去罢。”
“是。”
锦衣卫退下,夏邑年又在门外站了片刻,推门而入。
门内琅琅书声立时停下,齐整的吾皇万岁中冒出几声谐音。
“母皇!”
夏平幼跳起来扑进夏皇怀里。
太傅朱子夫持卷道:“五公主,此行失却体统,君臣之礼应先于……”“老师,罢了吧。”夏邑年摸摸夏平幼头顶,道:“朕今日不坐殿堂,平儿又还小,不必虚礼了,你们也起身吧。”
众人依言起身,夏邑年在屋中环绕一圈,随口问道:“老师在教习什么?”
太傅道:“在统授《战国策》。”
夏邑年将朱子夫递来的厚卷随手翻了翻,倒扣在桌上,笑道:“今日不读这个。”
“陛下,这不合——”
“朕坐下了,老师也坐。”夏邑年伸了伸手二度打断他,朱子夫坐下后,她将夏平幼抱在膝上,懒倚着靠背道:“朕今日得闲,一来看看你们学业进度,二来,有个问题,想让你们帮朕解一解。”
这种机会实属少见,众人精神俱是一振,连坐在角落里翻书的六公主夏宛烟也抬起头来。
夏邑年道:“日前朕见有苍鹰盘旋苍穹,射其三箭而不落,朕心向往之,该如何才能得到它?”
下首一片思索的寂静,夏邑年低头看看夏平幼,柔声道:“平儿怎么想?”
夏平幼本在玩她衣襟上的金穗,闻声缓缓眨眨眼,慢慢地道:“母皇射不中,可以叫箭术更好的人来呀,反正只要坐在那说‘唔,干得不错。’就可以啦,要是他不满意,大不了……大不了就,亲亲他。”她扬起笑容,学舌模样与夏邑年的温懒七分相似。
五公主夏平幼年方总角,心思纯直不谙世事,十三岁的年纪心智却仅及六岁。她父家多病,入宫三年便早早亡故,但因夏邑年的宠爱回护,夏平幼吃穿用度不曾短过半点。
夏邑年抚着她的头顶低笑不止,抬头笑道:“平幼已经替朕出了个主意,怎么,你们心中可有计较?”
三公主夏觅玄看看四周,站起身道:“母皇,儿臣认为可命卫队兵分两列拉网围林,母皇带一队人马在网中策马,逐渐缩小包围,”说到此处,她森然一笑:“三方合力,定能绞杀这畜生。”
话落,她见夏邑年面色澹澹,在椅子下踩了脚身旁的四公主,四公主连忙起身,结巴道:“儿、儿臣以为,三姐所言为上上策。”
后方角落传来一声细微的蔑笑,夏觅玄猛转头:“怎么,六妹有何高见?”
六公主夏宛烟打个呵欠,摇头道:“没有没有,三姐所言极是,小妹钦佩不已。”语调平仄,字字刻薄。
夏觅玄咬牙正欲反击,左侧的八公主夏倾颜忽然开口:“母皇,儿臣有一计。”
众人目光齐聚向她。
夏倾颜腰板直挺,缓声道:“苍鹰盘旋必为猎食,可将之前射猎的活鸟绑于枝头,以饵诱之,趁起掠食时射箭投网,双管齐下,必能生擒。”她停了停,继续道:“擒住之后,母皇可命人剪其羽,刺其哀鸣,顺着雌鹰回应之声寻到鹰巢,取其幼子驯养。”
夏邑年面色不明,她放下手中茶杯,淡淡道:“训其后代,那这只该如何处置?”
夏倾颜明显愣住,片刻道:“不该……放归山林么……”
夏邑年沉下面孔道:“你既射伤此鹰,又削去其羽,即便放归山林下场恐怕也难逃一死,且照你说法已尽取其后代,若是此鹰成活,转而复仇必可预见。”她放下夏平幼,行至垂首不语的夏倾颜面前,“优柔寡断谋而不全,又意欲强出,只会招致恶果,难撑大局。罚你今夜闭门夜读,不准用晚膳。”
言罢拂袖而出。
立于一旁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立马跟上鱼贯而出,人潮一时退了个干净,最后闭门的宫女还能听见夏觅玄嘲讽的话语砸向夏倾颜。
众人跟着发怒的帝王行出国子监,身后夏芳揣思片刻,刚想开口,后方忽而传来个软糯的女声。
“母皇——”
那身影窜得很快,夏邑年方停下转身,她便猛地冲进她怀里。
她抬头迎着夏邑年,攥着她明黄色的外袍,软声道:“母皇不要生气。”言罢踮起脚,用力拉下夏邑年的脖子,在她颊上留下个轻吻。
“平儿给母皇亲亲,母皇不要生气。”
夏邑年溢出声轻叹,笑纹爬上面孔:“朕没有生气。”
夏平幼拉住她的手,软软的五指从她金龙纹戒摩挲到指尖的老茧,大眼睛狐疑地观察她一会,噘着嘴道:“母皇说谎。”她蹭蹭夏邑年弯下来前襟,转身拉着她边走边道:“平儿带你去个地方,很好看的地方,母皇去玩了就不会生气了。”
夏邑年没防备被她拉了个趔趄,夏芳连忙赶上来道:“五公主,这使不得啊!陛下万金之躯——”
夏平幼回头:“嗯?”
夏邑年平静道:“你退下。”
“这……陛下这……”
夏邑年扫了他一眼,老太监顿了顿,躬身退到后方。
夏平幼转回头,专心致志地走,夏邑年任她拉着,一大一小母女二人在宫闱中穿行而过。
“母皇你真的不要生倾颜的气,她可好了,别的姐姐来看我,就看我一下,倾颜总是来,虽然她就只是坐在边上看书啊,写字啊,还有总说夫子坏话,但是她会看我画的话本子,还会说哪里画得好,夫子没收我话本子的时候,她还会去烧夫子的胡子,把话本子抢回来。”夏平幼絮絮叨叨地讲着,不时扭头看一下夏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