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问她,为何看到刀伤反而救了自己。她告诉他“理由很简单。有刀伤,就不会是逃兵。”
那是真正,在战场上浴血厮杀过的将士。这样的人,她不会见死不救。
他被安置到了一个废弃的小院内,三天之后他才醒。睁开眼就看到眼前猩红一片,只看得见大致的人,却看脸、看字都是模糊的。她叫了大夫过来看,却说不出是个什么原因。
他那时候根本没有感觉,父亲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看不看得清楚,还有什么要紧的。
她却啧了一声说“你真是事多,这样养好了伤恐怕也不能马上离开。”
他气得都懒得理她。
后来他现,她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抱怨,却仍请人给他治。并且每天来看他。
那时候对他来说,世界的一切都是孤独的,他无法走动,因为他根本看不清楚世界。他不知道外界生了什么,不知道父亲死后有没有来找他。但是她每天都来,并且每天都跟他说话“父亲现我去过边界,把我的丫头香芹都关起来了,我也只能到这里来看看你。”她说,“香芹被关起来之前,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你若死了,出来她会哭鼻子的。”
或者她又说“你怎的动都不动,若早死便说一声,我扔出去喂秃鹰,也免得浪费了”
她说到这里,顾珩终于,开口了“你能不能闭嘴”
她有点吵,吵得他心里烦闷。
她却笑眯眯的“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原来你会说话的”
她不过是想逼他开口而已顾珩被她折腾得完全没了脾气。
那时候他正处在失去父亲,经历战场的血腥和失败,人生毫无支撑的阶段,他根本不想未来,也不想活。但正是有她在旁边不停地说话,他其实才没有完全封闭自己。
他以为自己是嫌她烦,其实是非常依赖她陪伴的。
他对她的态度在渐渐软化,只是她问他是什么名字和身世,他仍然没有回答。她知道了倒是无妨,但他总得防着旁人,毕竟他现在宛如没有爪牙的老虎,谁都能害死他。
但是他却很想知道她的名字。所以他问“你叫什么”
她说“你不告诉我,却指望我告诉你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我不告诉你,是有因由的。”顾珩说,“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你叫什么”
“还报答呢。”她笑了笑,“你快些好了离开,别再吃我的饭,便是报答了。”她也始终不肯告诉他名字。
但是终于有一日,她没有来。
他第一次现,世界如此寂静。没有人在他身边说话,他又看不清楚,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她终于没有耐心了厌烦了
他在心里不停地思考,质问自己。直到第三天,她终于出现,靠着门框说“唉,跑出来越来越麻烦了。这实在是”
她说到一半,突然被他抱住了。
她僵硬了,道“你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内心被人抛弃的恐惧。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等了三天,这三天,每一刻都更让他更明白。原来她是如此的重要。
她说“你放开你这是耍流氓”
他问“你为什么没有来”
她挣扎说“我爹不要我出来你快放开我”
知道她不是因为厌倦了所以不来,顾珩终于放下心,他问“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
“你若不告诉我,我便不会放。”
他怎么这样耍无赖她很是无语,但是根本挣脱不了成年男子的力量,只能告诉他“我叫阿沅。”
阿沅,阿沅。他仔细地在舌尖呢喃了两遍,问了她是哪个沅字,才放开了她。
她说“我警告你,且你现在是个病秧子,我随时能找人进来杀你”
“你今年多大了”顾珩笑了笑问。
他突然萌生了想娶她的念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念头,却让他兴奋,让他重新燃起了生的意志。也许是,她从此就再也不能离开他了吧。
但她却警惕起来,说“你想做什么”
顾珩又是一笑,他低声说“阿沅,等我好了以后。你嫁给我如何”
他身为魏永侯世子,也许回去之后,就已经变成了魏永侯爷。她嫁给他,是绝不会吃亏的。
“嫁什么嫁的你整天在想什么”她一向聪明伶俐的人,居然有点结巴。最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踩了他一脚,然后跑了。
但是第二天,她又来了,那时候他正靠着屋檐下的廊柱晒太阳。他长得好看。虽然他现在面容落魄,胡子拉渣,还在边疆被晒得很黑。但是他仍然好看。
“我的眼睛还没有好。”他说,“看不清你是什么样子,你能告诉我吗。”
“我长得极丑。”她幽幽地说,“那你还要娶我吗”
顾珩这十多年来,多得是被人爱慕,美与丑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他仍然说“若你太丑便罢了。”
她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