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在梦魇中的惊惧在梦醒时分便会烟消云散,可……要是永远醒不过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一次次重复着最不愿意回想的过去,一遍遍看着至爱至亲者惨死眼前。
森罗拼尽全力地扭动挣扎,可躺在白亦非怀里的身体,最大幅度的动弹也不过是晃动了一下手腕。
白亦非悠悠鸣筝似的嗓音,在她耳畔蛊惑道,“萝儿,告诉我你在哪?无论多远,我都会来救你。”
“在哪?不知道,萝儿不知道!”森罗孩子气的嗓音带着焦急的哭闹,“救救父亲!救救娘亲!救救大家!萝儿不想再看见任何人死掉,不要……只剩我一个人!!”
“将你看见的都告诉我,乖孩子,别害怕~我保证,你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生。”
低喃着的亲呢话语,听得一旁的明珠夫人都瑟缩一抖,薅掉了手边的兰花。
额头冒出大量虚汗,森罗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重复着几个词语,“飞鹰……南璃城……”
红色的瞳眸中刚刚闪过志在必得的幽光,又立刻戛然而止。
“不能……说……我不能说!”森罗的双眼陡然大睁,眼白上的血丝交错纵横爬满了整个眼球,随着越来越惨的哭叫声,一脉脉鲜血从眼眶中涌出,在惨白如纸的脸上留下艳色。
轻敛双眸,瞳孔中的寒冰融化消退,白亦非的手指按住森罗紧皱的眉心。
流血渐止,紫雾退散,闭目昏睡的女孩儿像寻求保护的幼兽一样,紧挨着白亦非的胸口,无知无觉的低声啜泣。
“明明只要再等上一盏茶的功夫,想要的东西便唾手可得……真可惜呢~”
捻着已经开始失水皱的兰花,明珠夫人试探性的调笑,“你心疼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居然是这般怜香惜玉的好男人……”
悄悄伸出的冰藤搭住明珠夫人的香肩状似无害。
“善解人意与慧极必伤……你知道这两者的差异在何处吗?”
白亦非将森罗仔细擦拭干净,随手将满是血污的软巾扔进装满清水的铜盆,看向已经变了脸色的明珠,“适可而止。”
在深宫萧墙的勾心斗角中险象求生的明珠夫人也在白亦非骤变的杀机前接连后退,仓惶落败。
明珠现在是真的打心里佩服森罗,这是何等不知死活的勇气,竟敢同自家表哥这种喜怒无常的男人同塌而眠。
门外的叩击声恰到好处的响起,不明所以的藏青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你什么时候有了吃宵夜的习惯了?”
借着藏青的打岔,明珠夫人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怎么也是梅花糕?”
未得允许藏青并未回答问话,沉默寡言的侧移一步绕开了明珠夫人,不经意间扫到了满是血水的铜盆。
“餐食定量,过期不候,上下同制,一视同仁。藏青,这是军中规矩。”
“侯爷说笑了,属下在军中十年自不会忘了规矩。”藏青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面的血迹,促狭地笑道,“侯爷的宵夜一直都是由夫人准备……夫人是侯爷的夫人,可不是白甲军的夫人,自然不能以军中法度约束。”
“都是她?”
白亦非平缓的心跳忽地失序了一拍,唇角勾起弧度。
口中的梅花糕带着淡雅的香,化开几分淡淡的甜。
已经有多久了?再浓重的熏香也盖不住他身上的血腥味……
又有多久无人记得,在深夜为他送来一份可以饱腹的甘甜……
如果这次放走了,下一次又要等待多久呢?而且……
隔着被合拢得严丝合缝的罗帐,白亦非的红眸暗沉得几近玄黑。
“无论是谁的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了我的手上,那么……我便笑纳了。”
明珠夫人单手支脸侧,薄如蝉翼的花瓣在烛台下透着淡红的绯光,映在妖魅惑人的眼中,“表哥,你知道吗?同样的花朵在不同的地方,寓意也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而在新郑这纸醉金迷的王都自要比其他地方要风流浪漫。”
摊开掌心,一口气将花瓣吹到起,在白亦非眼前悠然摇曳,明珠夫人同样偏头意有所指的朝幔帐内的身影觑视了一番,“只能盛开在寒冬,与飞雪相伴而生的红梅,寓意被囚禁的苦恋。”
步态妖娆的踩过门前的石阶,跨出侯府的大门,放松地侧卧在回宫的软轿上,一片边角刚刚泛起微黄的青绿色枫叶落进了轿中。
“一叶而知秋。这世上的事儿啊~都是起于微末时弱不可查,可要是真到了惹人侧目的那天,便是摧枯拉朽,势不可挡……表哥啊~你可千万小心~不要成了那树被囚禁的红梅。”
枫叶凑近点着涂粉嫩唇彩的樱唇,印下了兴致勃勃的吻痕,明珠夫人笑道,“虽然我也很期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