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够了,安二狗又搭了一个停尸台,吆喝着人把‘糊涂桶’重新挪了位置,招呼着‘傻大舅’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搂着他,这回搂对人了,没有作呕。
哭着嚎着讲着他和傻大舅父亲的情义,一起为这个村子做了多少事,博一下那些老妇女们的同情心,又是稀里哗啦地哭成一片。
傻大舅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哭了起来。
安二狗甚至拍了自己的大腿保证了,既然‘糊涂桶’不在了,他两搭档了多年,就是亲兄弟,他要把‘傻大舅’接回到家里去养,当成亲儿子那样对待。
自己膝下也没子,就认了傻大舅,还要给他娶老婆,传宗接代哩。
又是惹得看的一阵稀里哗啦地哭,都在感叹傻大舅的命运和未来,见安二狗有此侠气,一个个都佩服不已。
闹了一阵,今天全村就地生火,吃大锅饭,为‘糊涂桶’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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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镇派出所的人过来记了案,消了户口,走了之后,西村的张麻子也才迟迟地赶来,例行地指挥这指挥那,点香烧蜡烛。
而后揭开了盖在‘糊涂桶’身上的丧布,‘西公’张麻子突然吓了一跳,说了这么一句;“这个样子是死不瞑目!”
张麻子一家世代干着这件死人的勾当,他有自己专业看人死相的说法,那套糊弄人的本事。
“为什么死不瞑目?”安二狗好奇地问了一句。
“人有几死,老死,病死,自杀,他杀,这其中最后一个戾气最重,你看这瞳孔模样,八分突出,二分连着,说明他生前的求生欲很强,命不该绝,不像是前面的三死。”张麻子说道。
“哪三死?”安二狗觉得离奇,但是他的脑回路永远都不够用,加之今天心肝气力都给了春儿,没记住话头。
“老死,病死,自杀。”张麻子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歪着脑袋换着不同角度看着死去的‘糊涂桶’,他干白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死状是这样的。
“是啊是啊,换你大雨夜撑个伞,蹲在旱厕上被冲下去,那种情况去感受一下,应该再加一个被屎淹死,更惨!”安二狗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没心没肺地调侃。
也就是安二狗突然嘴瓢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这么一句,整片竹林招着一股阴风,凄烈地摇摆起来,伴随着一声鬼哭狼嚎,整片竹林在‘咯咯’地扭动,‘沙啦啦’地作响。
就像是糊涂桶突然显灵了一样,在歇斯底里地嚎叫,摆弄着这些招鬼的东西,吓唬着底下的这帮人。
他死不瞑目啊,他死得真的可冤可惨啊,了疯地叫屈,摇着整片竹林。
吓哭了一边那群老妇弱残,立时一顿‘嗷嗷’直叫,眼泪直飙。
这股阴风直接掀开了盖在‘糊涂桶’身上的丧布,把他死去的模样衬托得更加渗人。
丧布被卷了起来,整片竹林依然在哗啦啦地响着,诉说着冤屈。
就连此刻的没心肺的安二狗不免也内心毛,寒毛直竖,那股阴风卷着丧布吹向了竹林的入口,迎面遮盖了来人。
安佑武一手扯着丧布,铁色铁青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后跟着媳妇林芳,林芳抱着孩子。
于是整片竹林哗啦啦摇晃得更厉害,林芳怀里的婴儿‘安熙’睁开了眼睛,这个突然不寻常的竹林,笼罩着‘糊涂桶’无缘无故死去的这股风气,立刻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安佑武,潜移默化地感受他的出现,这股气场能力什么的,突然停止的气象,失魂落魄地看着人。
那一头的惊愕显然还没有缓过来,透着一口气,吊着愣是上不去,下不来。
安佑武领着妻子,拿着丧布,面无表情地走向安二狗,走向‘糊涂桶’。
他的脸上夹杂着琢磨不透的细腻,看得安二狗突然感觉脊背凉,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个人。
安佑武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地把丧布重新给‘糊涂桶’盖上,并从一侧抽了两根香,点上,回身给了妻子林芳一支。
二人按照村里的排辈分大小,照着礼数磕拜。
“你走开!”
就在安佑武插了香,一旁本乖觉,抓着糖果数数的傻大舅,突然脸色一变,冲上前,一手推了身前安佑武的腿,显得很气愤,气愤又无可奈何。
傻大舅的脸上也藏着难以捉摸的苛刻,苛刻且是埋怨,仿佛知道什么,又没说什么,又是很无厘头。
众人静静地感受着夫妻二人的到来,又专注地目送着他们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