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跑到自己面前提宝玉求情,这是失心疯了不成?贾政刚要把这话说出,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他有些惊疑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眼前女子只能算得上是清秀,若说美貌实在是并不招人。
如此样貌,想来宝玉那孽障应该是看不上。贾政心头思索,心头的怒火却是不自觉地消去了一两分。
他尽力缓和声音,和声地对,眼前的袭人说:“既这样还不赶紧下去,今日之事便不算你的错了。”
这本是良言相劝,可谁能想到袭人却是压根未曾领会。她见贾政的脸色稍霁,赶忙膝行两步凑近宝玉口中哀求:
“老爷开恩,放过宝玉吧。如今天气炎热,老太太又有了春秋,宝玉一时若真是有个好歹,别的不说老太太竟然要心疼,这一上一下难免会伤及自身。
二爷有错,婢子们都知道,也时常规劝二爷,可毕竟二爷如今年纪尚幼,还请给二爷一个机会。”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袭人口中越说小腹便越的疼痛,她的脸色渐渐的有些苍白。只是即便如此,她还勉力支撑着,一双眼眸哀求地看向贾政。
贾政本就不是真心想要自己儿子的命,他已接近天命之年,却只宝玉一个嫡子,哪里没有爱护之心,只是宝玉实在是太过不争气。
如今被袭人这样劝着,一时便想撂开手。然而,若是真的这样,打几下就停了,他又觉得颇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妹夫。
此时忍不住,下意识地便看向林如海。一旁贾敏怀中的黛玉,也是有些好奇自家父亲会是怎样的决断。当下里从母亲的怀中探出头,小心翼翼的看父亲如何解决。
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林如海先安慰性地看了黛玉一眼,随即这才站起身,他撩袍走上前一步,轻笑着化解道:
“二舅兄,宝玉毕竟还是个孩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今日便放过他吧。”
林有海自然是违心说出这话的,宝玉的死活与他林家有什么关系,只是在这种场合之下,他只得如此说话。
毕竟如今这情况,不管如何还是要先保证自家女儿,不涉及到此事。
在林如海看来,似宝玉这种被宠坏的孩子,就算是自己放过对方。来日,他自己也会把自己害死的。
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佳节,又何必惹得这般矛盾?
贾母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听到林如海说这话,眉宇间划过喜色,欣喜于姑爷到底还是想着宝玉的。
当下连忙附和道:“就是如此,如今大过节的一家人团圆才好,怎么能反而这样喊打喊杀的,政儿,还不赶紧把你手上的鞭子放下。”
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贾母一向是自认为毫无偏颇,但实际上对于二子的态度差了不知多少。
一旁的贾赦见贾母这样说话,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不过他却也知晓,不管如何,宝玉都是荣国府的嫡系,哪里能轻易地打死。当初一个贾珠的悲剧,就已经足够了。
“二弟赶紧放下鞭子吧,就算宝玉有再多的错处,他毕竟可是你如今唯一的嫡子。”贾赦口中劝阻,只是他这劝未免带着两分火气。
贾政被刺了一下,此时也想起早逝的大儿子,忍不住也是双目垂泪。
“说实话,若珠儿还在,宝玉我就是打死一百个也不心疼。”贾政长叹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松开。已经被染成黑褐色的皮鞭,自他的手掌中慢慢地滑落地面。
眼见着如此情况,黛玉也是松了口气,虽不知道为何提及大哥哥之死,但毕竟只要今日之事,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家便好。
然而还未等她松一口气,却忽然见,一直背对着她,跪在地上的袭人裙子上似乎有些不对。
原来袭人今日穿的,上身那是水红小袄,下身却是一条白底绣银莲花的百蝶裙。
此时那裙子后边,似乎有些什么深色的东西渗出。黛玉反射性地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她轻轻摇了摇母亲的手臂,指了指眼前那渐渐变大的晕染。
“母亲……你看那位姐姐……”黛玉虽不知道对方的年纪,但她却记,面前这人乃是和鸳鸯一起长大的。
想来定是要大她四五岁以上的,因此称呼其为姐姐,倒也不算是越礼。 贾敏这会儿正有些不自在,虽说她知道自己夫君,乃是为了女儿和自己的面子情,这才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但女儿受辱却是实在的。
本就是心中酸涩难耐,却不想女儿忽然在自己耳边说话。
她顺着黛玉的视线看去,不承想,竟果真看到了雪白裙子上的那一抹嫣红。
贾敏心头狂跳,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从脑海中划过。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黛玉又被贾敏一把,按到自己胸前。
她刚想说话,却不妨忽然有下人来禀报:“大老爷、二老爷、老太太,九皇爷来传旨。”
听到九皇爷几个字,黛玉从贾敏的怀里挣扎起来,此时她颇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应该说,果然这人从不缺席。
此时一阵慌乱,众人再也没有时间,去顾宝玉和跪在地上的袭人。
贾母左边被凤姐扶着,右边则是鸳鸯,托着她向仪门快步而去。
好在贾府的二总管林之孝有几分能力,趁着赖大去报信,已然先命人拿来冰鉴给水豫宸解暑,又命人准备好香烛供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