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看着我。”那小丫头惊喜交加外加一丝茫茫然的眼神盯在她脸上,看的方幼鱼一阵心虚,便道:“你那包裹我早就拆开看了,里边不少值钱东西。我本来不想还的,我做贼是有原则的。可是呢,偏偏不幸,我有一个自称受过你爹大恩的师兄。他说了,偷谁的包裹,也不能偷你任大小姐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姓任……”任小念一脸迷茫。
“笨呐,你脖子上那条海石琏谁不……咦?你的海石琏哪里去了?”方幼鱼掰着任小念的脖子,左看右看,只见一道圆弧状的淡淡印痕,却不见琏子去了哪里,心中好气。她可不是一般的飞贼,价值连城的海石琏怎会不认得?枕霞山庄的任小姐百岁生辰当日,当年的天下第一剑客——“君子剑”上官亮仁派人送来大礼——水神宫的镇宫之宝海石琏,天下谁人不知?
她当初之所以没对那条海石琏下手,一是想到了这宝贝乃是小丫头贴身心爱之物,若是遗失了,她该有多伤心?正所谓盗亦有道,她是大盗不是毛贼,这等没品的事,她通常是不屑去做的;二是想到了小念父亲任老庄主的实力,女儿出门在外丢个包裹,当不得紧,若丢的是他上官师兄赠予的宝贝,怕是不会善了;三是想到了她师兄与枕霞山庄的渊源,她师兄并非李侠风那般死脑筋,很是懂得变通,只是吧,大是大非、大恩大怨上的问题,他是不会让步的。枕霞山庄与他有恩,还是大恩,她若想打海石琏的主意,他多半不会应允。
只是没想到,海石琏没得偷,就连顺手牵羊得来的这个包裹,也要还回去。
“小念的海石琏在我这里,暂时保管。”宋康施施然走了进来。
今天,他换了一身华贵的紫服,步履矜贵,像是要去赴一场盛大的晚宴。
“你?”方幼鱼瞬间撒了手,视线转移到了一派贵气的宋公子身上。
“不错,是我。”宋康道。
“小念,你同意了?”方幼鱼又跳回到小念身边,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么一件稀世珍宝,她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了旁人?早知如此,还不如她当初先下手为强。
“嗯啊,宋大哥人好,武功又高……”任小念一脸纯稚。
“你要小心这个人!”方幼鱼附到小念耳边,好心提醒她。
“为什么?宋大哥人很好的……”任小念不解。
“你跟他才认识几天,居然这么信任他?!”此刻,方幼鱼十分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里边儿都装了些什么,再顺手把自己的江湖经验塞进去。
“当着我的面,尽说我的坏话,这不太好吧?”宋康轻摇着手中折扇,信步踱到二女身侧。
“你怎么会……”后面未说出口的两个字是“听到”。
她已尽量压低了嗓音,自信站在洞口的宋康听不到,没想到……
方幼鱼的心中升起疑团:此人武功,究竟有多高?跟她师兄比,如何?
那日在小伙房,她亲身探试了他的机敏身手;此时此地,她又见识了他的陈厚内力。
他说他是付家的表公子,可她方幼鱼浪荡江湖多年,从未听说过中原付家年轻一辈里有这等高手,不禁对他的身份生了疑。
她狐疑地看向悠然而立的宋康,想要从他那张并不出众的脸上看出破绽。
却没想到,宋康趁着任小念下去取饭盒的空当儿,冲她眨了眨眼,道:“你这么看着我,还看了这么久,莫非,又想勾引我?”
“不是。”
她嘴上说着不是,身体却很实诚地贴伏在了他的后背上,双手撑住他挺阔的臂膀,媚声道:“我在想,你跟我师兄比,谁的武功更高?当然,脸……是他的更有男人味儿。”说完,在他脖颈处轻呵了口气,道:“哦,忘了你不知道我师兄是谁,你还没见过他……”
“我知道。”宋康折扇一挥,便将那媚声媚气的方幼鱼挥出老远。
方幼鱼尖叫一声,静心沉气,在那粗粗的枝干上晃了几晃,才堪堪立住。
这般不懂怜香惜玉,实在可恶!她脚底一稳,立刻回身冲进了屋子里,便要教训那此刻正在得意大笑的宋康。
宋康却折扇一抬,抵住了她挥过来的粉拳,轻轻松松,随即正色道:“回去告诉他,我注意他很久了。”
“他……是谁?”方幼鱼一愣。
“你那个生的比我有男人味儿的大师兄呗。”宋康折扇一收,人已坐到了藤椅上,十分舒服地荡了起来。
这副藤椅是他今早买的,专为小念买的。
他早已从宋明远处听闻了小念的生活习惯,她的闺房里有副藤椅,跟这个差不多。
当小念问起这副藤椅时,他却说,就当是她昨夜里陪他买灯笼的报酬,是她的劳动所得。
一听到“劳动所得”四个字,任小念便欣喜地接受了。
她喜欢这四个字,可以说,这四个字是她这半个月来江湖之行最大的收获。
她若是想要得到某些东西,哪怕是一碗米,一捆葱,都得用自己的双手去劳动,然后换来相应的报酬,再去淘换米或葱。
日升月落,此消彼长,有得必失,万物守恒,祸福相依,都是同一逻辑的客观真理。
这样一个朴素而踏实的道理,从小没人教过她。
宋康教了她,——教会了她人不能活的像一个废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就是废物。
她因此而收获,成长,欢欣,喜悦,变成了一个比从前更加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因而,她认定了宋康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