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任小念这辈子,听到过的最悲伤的故事。
她想哭,又怕她的哭声会烦到方幼鱼。不晓得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念头。
“那一年家乡死了很多人。从那以后,我就把生死看淡了。”似乎,方幼鱼再一次看穿了她。
“后来呢?”见方幼鱼似乎并不介意说自己的过去,任小念便问了出来。方幼鱼后来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坑蒙拐骗的小毛贼呢?她还是蛮好奇的。
“后来?后来跟婆婆家的小姐姐走散,我就被卖到青楼了。”方幼鱼说的风轻云淡,仿佛事不关己。
“青、青楼?”任小念听罢小手一哆嗦,差点打翻一碗好面,再瞅了瞅对方那玲珑有致的身姿,又联想到市井小说里对青楼生活的描写,甚感好奇。遂压低了嗓音,问道:“你……接过客吗?”
“不,我们那儿的青楼不是一般的青楼,不接客,专门杀人。”
“啊?!”
方幼鱼回的很干脆,仿佛“杀人”不过头点地那么简单,听的任小念心肝儿一颤。
她长这么大,见过人害人,还没见过人杀人。
但眼前的“杀人魔”方幼鱼并未令她感到可怕,许是……她的身世太过悲惨,不由地令人心生怜悯。
方幼鱼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一笑,淡声道:“小妹妹,我劝你一句,你吃完了这碗馄饨面,收拾收拾,回家算了。”
“为什么?”
“你不适合江湖。”
“为什么?”
方幼鱼不再说话,她今儿个说的已然太多了。
她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会对着一个才见过四面的小姑娘说这么多废话,也不知她听懂了多少。不过无所谓。
或许,她只是寂寞的久了,想找一个心地不太坏的人说说心事,而已。
她转身结了账,自顾自地走上了雁桥,任小念一见,急忙忙吞了最后一个馄饨,追了上去。
“你等一下,走这么快作甚么?不是说好互相指点的么,你的画眉剑法,跟我独门轻功……”
任小念说的委屈,听的方幼鱼只觉好笑,她问:“你那套水上飘的功夫,从何处学来?”
“我家一个亲戚,他自创的。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我答应过他不说的。你也别问了,问了我也不说。”忽而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忙问道:“你那套画眉剑法,是跟谁学的?看你年纪轻轻,一定不是自创的。”
“当然不是自创的,”方幼鱼边放缓了脚步,等她跟上来,边道:“但我师父是谁,同样不打算告诉你。”
“为什么?”
“我方幼鱼混迹江湖多年,从不做亏本买卖。”
“说出你师父是谁,为何就亏了本?”
话一出口,任小念忽然想明白了,为何就亏了本。
是她先说不能说的,方幼鱼这般反击,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但她实在好奇心盛,一定得问出画眉剑法的来龙去脉,便改了口,道:“这样吧,你问我一个别的问题,一定知无不言。”
“我现在只对你师父感兴趣。”方幼鱼一手搭在她肩头,绵绵之声送入耳中:“说吧,他姓谁名谁,现在何处。”
“他……不是我师父。”
“哦,说出你亲戚的名字。”
“不、不能说。”
任小念听的有些头晕,还好,关键时刻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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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青阳,君子好逑
下雨了。
再次见到青阳姑娘,李侠风不知该说些什么。幸好,下雨了。
他很担心,青阳姑娘一见面便问他索要那方鸳鸯绣帕。还好,下雨了。
二人匆忙中躲进雁桥附近的一间小小茶寮,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不由地傻笑了起来。
一把油纸伞遮两个人,青阳姑娘额前湿了几根儿发丝,李侠风却湿了大半个身子。
青阳心中便明白:这人不单是个君子,还是个好人。
她倒了杯茶推到李侠风面前,说:“这茶是暖的,喝了暖身子。上次的事还没好好谢过你,没想到这次又连累你……”
“这次是我连累姑娘!”李侠风刚端起的茶水又放了下来,他忙分辩说:“伞是姑娘的,姑娘让了一半给我,便是我欠了姑娘一个大人情。咱们一恩还一恩,上次的事,也勿需再提了。”
“嗯,少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青阳没什么主见,都听你的。”说着,纤手不由自主地探向了那条曾因她受伤的胳膊。
可惜,那李侠风却是个不懂风情的呆子,自顾自地起了身,踱到竹檐下,望着渐渐息了势头的骤雨,望向雁桥的另一边,问道:“青阳姑娘,可否冒昧问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无双城,又是何时进了阎府做事?”
“不必句句称姑娘,叫我青阳就好了。”青阳的纤手没了着落,那自然而然的动作,便也做不成了。于是乎,也跟着踱到了檐下,装作在赏雨。其实,这闹人的雨季究竟有什么好的,她也实在说不上来。那些个风雅之物,她觉的没用处,便从来不学。只因她娘亲曾说过,人这一辈子,能好好活着,能活的自在随心,已是不易。过多的兴趣好恶,只会累己累人。
“青……青阳。”呆子一般的李侠风总算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嗯,你方才问我什么?”青阳取出一方白帕,擦了擦额边湿发。李侠风的问话她并非没听见,只是……这话不好答。
“也没什么,就是觉的奇怪,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士,怎么会到无双城来呢?而且,阎府那地方处处透着古怪,不是你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该来的。”说完,李侠风坐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