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语引着陈夫人坐到沙发上,然后去给她沏茶,“您上回教我做的那个花茶,我做成了,您要不要尝一尝?”
陈夫人微笑道,“好啊,我进来的时候就闻到茶香了,就猜你肯定做成了。”
“是您教的仔细,换个人来教,我大约是学不会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泡好的花茶端过来,放到陈夫人手边。陈夫人弯腰,手轻轻扇了扇,顿时清冽的茶香扑鼻而来。
陈夫人赞道,“很不错,你很有天分,听我说一次就能做成这样,真的不错。”她端起茶杯,又轻嗅了一下,动作说不出的优雅迷人。她茶色的眼镜氤氲出水汽,不过她却察觉不到。
初语在心底微微叹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眼睛却看不到,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令人唏嘘的缺憾。
陈夫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叹息,微微笑道,“你不用为我惋惜的,我从来不觉得看不见有什么遗憾。眼睛看不见我才能静下心去发觉以前看不到的美好,去听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去闻别人闻不到的味道……其实我现在很幸福,丈夫恩爱,阿笙活泼,每日插花制茶,这些以前忙的时候没时间兼顾的爱好,我现在有充足的时间去捡起来……”
她说这些的时候,清澈的眼睛里是明亮的光彩,绝不是为了掩饰而编造出来的谎言。初语微微汗颜,她只看到了别人表面的不幸,却不知她以为的不幸其实别人毫不在意。她是如此的乐观,纵然中年丧子、眼睛失明,却活成了大多数人向往的样子。
初语觉得如果是她遭遇了那些,未必能做到她这么洒脱。
上门
初语把车停在江城市局门口,刚停下车,简亦承就从里面匆匆跑过来。初语正准备要下去,他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下车。
简亦承拉开副驾驶坐了上来,冲后排的大喵它们点点头,打了招呼。然后递过来一份资料。
“你让我查的人已经查到了,他父亲叫萧景平,是江城大学经济学院的一名教授。母亲叫陈烟云,原来也是江城大学的老师,现在已经病退。他本名叫萧云笙,十七年前被人偷走,一直没有找到。”
萧景平、陈烟云、萧云笙……这就都对上了,老虎说它男主人姓“xiao”,她当时以为是“肖”,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萧”。还有,邵保全的乳名是“阿笙”,而不是“阿生”。
阿笙,阿笙……陈夫人的导盲犬不就叫阿笙吗?对了,陈夫人也姓陈,叫什么名字她却没问过。这时候初语还没有多想,只觉得是一桩巧合,毕竟她一直都以为陈夫人的儿子是去世了,所以也没往她儿子丢了的事上想。
“谢谢你啊,又麻烦你了。”初语一边接过那份资料,一边道。简亦承无奈笑道,“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初语拿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连忙问道,“怎么了?”
初语抬头看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这个世界可真小!”
缘,妙不可言。
拿着简亦承给她的资料上门的时候,初语还这样想着。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帮邵保全找到的父母,竟然还是她认识的熟人!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一个从小被偷的孩子,一个中年失子的母亲,这需要多大的概率才能让她都碰上?并且还都交情不浅?
她该想到的,陈夫人也姓陈,她的导盲犬又叫阿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只是她先入为主的认为陈夫人是丧子,而不是丢失孩子,所以才没往那个方面想。
当初阿笙是怎么说的?“小主人不在之后……”它说的不在是丢失了的意思,而初语理所当然的理解为不在就是死亡了,所以才会阴差阳错的出现这么个岔子。
好在也没耽误什么,她看到邵保全父母的照片时,立刻就认出了陈烟云就是陈夫人。只能说,这个世界实在太小了。
初语站在陈夫人家门口,按响了门铃。
她之所以选择先告诉陈夫人夫妻,而不是先告诉邵保全,是在犹豫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他的高考。在这关头爆出自己的身世,这么大的变故,她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承受。所以先跟他亲生父母商量,大人总要理智些,看他们怎么安排吧。
至于他养父母那家人,初语从头到尾都不想跟他们有什么瓜葛。既是因为对人贩子的偏见,也是因为她偷了人家孩子却不好好养育,她从内心里希望邵保全能摆脱这样的父母。
初语没等多久,里面就有人过来开门。来者是一个儒雅温和的中年人,戴着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这位是陈夫人的先生,也就是萧景平。陈夫人在她那喝茶的时候,他去接过她几次,因此两人也打过几个照面。
萧景平看到是她,还微微惊讶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上门。不过还是爽朗的迎她进去,“快进来,快进来,小云早就想请你过来家里吃顿饭了,只是怕打扰你工作。”
“没有打招呼,就不请自来,实在失礼,只是今天是有重要的事,一定要见到你们。”
“这是哪的话?你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两人寒暄着进了客厅,陈夫人已经听到声音出来迎接,脸上一片欣喜,“初语,真没想到你能过来。”
她们两个虽然年纪相差有些大,但却很谈得来,算是忘年交吧。
初语扶着她坐在沙发上,萧景平去给她们端果盘倒茶,放下东西后,他说,“你们聊,我去厨房做饭,中午留下来吃吧。”
他以为初语是来跟自家夫人喝茶聊天的,他一个大男人在这她们会觉得不便,所以才提出回避。
不等他起身,初语连忙道,“萧教授您不用回避,今日我要说的事跟你们都有关,所以您也留下来一起听吧。”
此言一出,夫妻俩都有些奇怪,究竟是有什么事,会跟他们俩都有关系?
初语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你们是不是丢过一个孩子?”
她话音刚落,夫妻俩都变了脸色,陈夫人面色刷的苍白起来,即便过去那么多年,孩子的事仍然是她不能触及的伤痛。
萧景平虽然也心痛,但他眼下更担心妻子的身体。早年在孩子丢失后,妻子一度忧郁到要自杀,眼睛也是那个时候哭瞎的。那段日子实在不堪回首,他都忘了他们夫妻俩是怎么熬过来的。一直到今天,这个伤疤仍然没有愈合,碰一下,就会鲜血淋漓。
他们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孩子找不回来的事实,也花费了很久才让妻子走出阴霾。所以他从来不敢在妻子面前提孩子的事,就怕她又崩溃。
因此他连忙制止初语,“不要在我妻子面前提孩子的事,她承受不住。”
陈夫人脸色苍白,却仍然挤出一抹笑来,“抱歉,初语,我先生不是在责怪你,他只是太过担心我。事实上我已经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只是一想到我的阿笙,还是会难过。”